星槎“破浪”在粘稠如粥的寂灭辐射区又艰难航行了数日。期间遭遇的几波寂灭残灵袭扰,皆被轮值修士联手击退。鹿笙再未出手,仿若真正的普通客卿,只在轮值时尽职警戒,大部分时间闭门不出,继续她的符箓绘制与《弈天筹》对前路的推演。
只是那日右舷诡异消散的两只强大残灵,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几位核心队员心中留下了涟漪。石岳对她明显客气了几分,交接时偶尔会多看一眼她那紧闭的舱门。凌空虽依旧言语带刺,却也少了明目张胆的挑衅,转为背后与跟班窃窃私语,目光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玄镌则始终如一尊冰雕,深不可测。
这一日,星槎穿越一片异常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灰暗能量雾霭后,前方景象豁然剧变。
那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虚空坟场。无数巨大的星辰残骸如同被蛮力撕碎的躯壳,断裂的山脉、破碎的大陆板块、凝固的岩浆海洋……共同构成一幅凄厉而壮观的末日图景。更远处,空间本身布满扭曲的褶皱,如同丑陋的伤疤,隐约透出内部光怪陆离的碎片幻象。这里,便是“烬尘海”的核心区域,古战场的直接遗存——葬星原。
“降低速度,启动高阶隐匿模式,扫描周边星骸,寻找遗迹入口或资源富集点。”玄镌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星槎速度骤降,槎身符文流转,灵光内敛,仿佛融入背景的星骸之中。强大的探测波纹无声无息扫向四方。
鹿笙来到观测窗前,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死寂废墟。《弈天筹》全力运转,并非直接探测,而是分析着星槎法阵反馈的海量数据,筛选异常波动,并与寂灭令中那些模糊的传承印记进行比对。
数个时辰后,墨娘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左前方三万里,编号‘丙七’星骸,内部探测到异常能量反应,结构疑似人工建筑,外围有高强度禁制残留,属性……偏向寂灭。”
目标锁定!
星槎悄然转向,靠近“丙七”星骸。那是一块堪比小型星辰的金属与岩石混合残骸,表面疮痍满目。一处相对平整的断崖上,隐约可见坍塌的廊柱与门户轮廓,被厚厚的宇宙尘与寂灭能量垢覆盖,若非探测法阵,极难发现。
“准备登陆探查。石岳、凌空,各带两人,从东西两侧接近,探查外围禁制强度与结构。墨娘,远程监控能量变化。鹿笙……”玄镌目光扫过,“你随我居中策应,重点关注寂灭类禁制反应。”
这安排让凌空眼中闪过一丝不忿,觉得策应是轻松活,显是玄镌有意关照。鹿笙却心中明了,这是将她放在眼皮底下,既是保护(或许),更是近距离观察。她面色如常,微微颔首:“是。”
两支小队驾驭小型飞梭,脱离星槎,小心翼翼逼近断崖遗迹。鹿笙与玄镌则悬立于星槎与遗迹之间的虚空中。
石岳小队经验丰富,动作稳健,很快抵达西侧,开始以法器试探那层无形的禁制光膜。光膜泛起涟漪,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寂灭波动。
东侧,凌空则显急躁,似乎想抢头功,竟命跟班直接祭出一柄雷光长矛,狠狠刺向禁制!
“蠢货。”玄镌冷哼一声。
雷矛触及光膜瞬间,寂灭禁制并未硬抗,而是如沼泽般将其吞没,旋即一股更强、带着反噬意味的灰暗能量顺着雷矛与那跟班的神识连接,逆袭而回!
跟班惨叫抱头,神识受创。凌空亦被波及,脸色一白,惊怒后退。
“禁制有灵,擅攻则反噬。”石岳沉声提醒,手下更谨慎。
玄镌看向鹿笙,意思明显。
鹿笙知不能再藏拙。她上前一步,未用法宝,只伸出右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淡金薪火缭绕,同时模拟出一丝极淡的归寂源炁气息,作为“凭证”,缓缓靠近寂灭光膜。
那充满排斥的光膜,接触到这蕴含寂灭本源又带秩序涅盘意味的气息后,躁动竟渐渐平复,虽未洞开,却不再具攻击性,甚至泛起一丝微弱如“识别”的柔和涟漪。
“禁制活性降低,反噬特性消失,可尝试安全接触。”墨娘的声音传来,带着讶异。
石岳等人立刻抓住机会,解析结构,寻找入口。
凌空看着鹿笙似乎什么都没做就化解难题,脸色铁青,妒火中烧,只能低声斥骂受伤跟班出气。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或许是凌空刚才的鲁莽攻击未被完全消化,或许是遗迹自身周期所致。那平复的禁制光膜某处骤然扭曲,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灰黑寂灭射线毫无征兆地射出,目标并非人,而是直指众人后方一块不起眼的小型陨石!
“轰!”
陨石瞬间化为齑粉,爆炸的能量冲击裹挟无数碎片,呈扇形覆盖东侧的凌空小队!速度快得超乎反应!
“小心!”石岳惊呼。
凌空骇然失色,仓促撑起护身法宝。那受伤跟班更是面如死灰。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立的鹿笙,看似无意地向前踏出半步,袖袍微拂。动作细微,宛若被冲击波及站立不稳。
然而,《弈天筹》已精准算出碎片轨迹与能量分布。她拂动的袖袍边缘,一缕微弱至极的灵力悄然溢出,非攻非防,如清风拂水,巧妙改变了最前方几块关键碎片的细微角度。
毫厘之差,引发连锁反应。最终,本应轰击凌空小队正面的碎片风暴,绝大部分擦着护身宝光掠过,仅少数威力大减的碎片撞上光罩,激起涟漪,未能破防。
凌空小队三人,除气血翻涌,竟毫发无伤!
场面一时寂静。凌空愣在原地,惊魂未定地看着四周碎片,又望向面色平淡的鹿笙,张了张嘴,终是哑然。他再蠢也觉那“巧合”太过恰到好处。
石岳深深看了鹿笙一眼,抱拳道:“多谢鹿道友及时出手,化解危局。”他未看清具体,却知那对时机力量的精准把控,绝非偶然。
玄镌冰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讶异,随即恢复古井无波:“继续探查。”
鹿笙微微颔首,退回原处,仿佛一切真是巧合。唯有她知,《弈天筹》推演下,借力打力,不过是基本操作。既避免凌空小队重创减员影响探索,又让这纨绔欠下说不清的“人情”,更在玄镌、石岳面前再次展现了深不可测的应变,却依旧维持低调。
一石三鸟,不外如是。
遗迹之门,已在眼前。而队伍内部的暗流,经此一事,愈发微妙难言。真正的探索,方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