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通道的颠簸与撕扯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与死寂。鹿笙重重砸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平面上,周身骨骼仿佛散架般剧痛,气血逆冲,喉头一甜,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定海珠彻底碎裂前的冲击与强行穿越不稳定空间通道的后遗症,在她体内肆虐。
几乎在落地的瞬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不适。《弈天筹》的清光在剧痛的识海中顽强亮起,以最低功耗扫视四周,同时尘影符与坤元迹敛术被本能地催动到极致,她的身形与气息瞬间淡化,如同滴入墨汁的水滴,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入目并非预想中的空间乱流或是绝地杀阵,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宏伟废墟。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暗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如同凝固污血般的浑浊光晕,勉强为这片死寂的世界提供着昏暗的照明。脚下是某种非金非石的黑色材质铺就的广阔平台,冰冷彻骨,一直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平台之上,散落着无数巨大无比的残破建筑,风格与悬空山、乃至之前在乱流中发现的“枢”字石殿一脉相承,但更加古老、恢弘,也破损得更加彻底。断裂的廊柱如同巨人的肋骨,狰狞地刺向灰蒙的天穹;崩塌的殿宇保留着恐怖神通轰击的痕迹;干涸的、呈现暗褐色的能量液,如同死去的河流般在废墟之间蜿蜒凝固。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却也死寂至极的归墟气息。这里的寂灭道韵浓度远超外界,甚至连空间和时间都带着一种沉重的、走向终结的迟滞感。灵力在此地运转晦涩,反倒是体内的归墟道基与“归寂之心”,如同回到了母体,传来一丝微弱的亲和感。
“这里……是归墟海眼内部?还是一处依附于海眼存在的、寂灭一脉的古老遗迹?”鹿笙心中震撼,小心地以神识探查。寂灭令在她掌心微微震颤,表面那个“寂”字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与这片天地隐隐共鸣,传递出一种既熟悉又悲凉的意蕴。
她迅速检查自身状况。伤势不轻,脏腑受创,经脉多处撕裂,但好在根基未损,只是灵力几乎消耗一空。之前冒险引爆归墟源核,又强行穿越空间通道,对身体的负担太大了。
《弈天筹》持续扫描着环境,反馈着冷静的信息:“环境检测:超高浓度归墟之力,法则稳固且极度偏向‘终结’与‘死寂’。存在多处高强度能量残留反应,性质分析……多为寂灭属性对撞痕迹。生命迹象扫描……无。探测到与寂灭令高度同源的核心能量波动,方位锁定,距离约三百里。”
核心能量波动?鹿笙精神一振,循着《弈天筹》指引的方向望去。在那片最为密集、破损也最为严重的核心废墟深处,隐隐有某种深沉而规律的脉动传来,与寂灭令的共鸣最为强烈。
她没有立刻前往。在这未知而危险之地,冒进等于自杀。当务之急,是恢复一定的自保之力。她强撑着剧痛的身体,如同幽灵般在废墟的阴影中移动,最终寻了一处半坍塌的、如同巨兽颅骨般的巨型雕像基座作为临时藏身点。
在基座内部狭窄的空间里,她布下几道简易的隐匿与预警禁制,随即服下疗伤丹药,盘膝坐下,开始全力引导药力,并尝试吸收周围那精纯却死寂的归墟能量。
在此地,归墟道基展现出其特异之处。虽然灵力恢复缓慢,但对于归墟之力的吸收和炼化,效率却远超外界。丝丝缕缕的灰暗能量被她汲取,融入道基,再经由“归寂之心”的转化,化为一种更为沉静、内敛的寂灭灵力,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脏腑,同时也在缓慢巩固着她合体期三层的修为境界。
不过数个时辰,在丹药与环境的双重作用下,她的伤势便稳定下来,不再恶化,灵力也恢复了约莫两三成,至少有了应对一般危险的能力。
期间,《弈天筹》一刻不停地分析着这片废墟的环境结构、能量流向以及可能存在的禁制陷阱。反馈的信息勾勒出一幅惨烈的画卷——此地曾爆发过远超想象层次的大战,对手似乎不止一方,有外部侵略者(残留着烈阳、星辰或其他属性的狂暴能量痕迹),也有内部爆发的冲突(纯粹的寂灭能量对撞留下的毁灭性坑洞)。许多尸骸早已与废墟融为一体,化为玉骨或尘埃,但从一些残存的骨骼色泽与形态看,其中不乏修为远超合体期的存在。
“寂灭一脉在此地的据点,恐怕并非自然废弃,而是毁于惨烈的战火。”鹿笙心中愈发沉重,对那“巡天背叛”与“影渊蚀界”的上古秘辛,有了更直观与残酷的认知。
状态稍复,她不再停留。撤去禁制,身形再次融入废墟的阴影中,向着核心区域潜行。越是靠近,那股深沉的脉动便越清晰,仿佛一颗沉睡于此的古老心脏,寂灭令的震颤也越发明显。
沿途,她更加小心。废墟中并非全无危险,一些地方残留着未完全消散的法则碎片,或是扭曲的空间褶皱,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由纯粹寂灭能量凝聚而成的、无意识游荡的“归墟煞灵”,虽然灵智低下,但本能地会攻击一切非寂灭属性的存在。《弈天筹》精准地引导着她避开这些潜在威胁。
终于,她抵达了核心区域的边缘。那是一座几乎被完全夷为平地的巨型广场,唯有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黑色金字塔形建筑。塔身不高,却散发着镇压诸天、令万法归寂的磅礴气息。塔顶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平台,平台之上,悬浮着一颗约莫人头大小、不断向内塌缩、散发着朦胧灰光的奇异晶体。
那晶体看似实体,却又仿佛由无数细小的、生灭不定的符文构成,它静静地悬浮着,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脉动,都引动着整个废墟天地的归墟之力随之起伏。它就是这片天地的核心,是所有寂灭道韵的源头!
“另一颗……归墟源核?”鹿笙瞳孔微缩,《弈天筹》传来的信息确认了这一点。这颗源核与她之前引爆的那颗感觉不同,更加古老、内敛,似乎处于一种深沉的休眠状态,但其内蕴藏的归墟终极奥秘,似乎更为本源。
然而,她的目光仅仅在那源核上停留了一瞬,便被金字塔基座一侧的景象吸引了。
那里,有一具不同于其他散落骸骨的遗体。它并非化为枯骨,而是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血肉早已干枯,皮肤紧贴骨骼,呈现出暗金色的光泽,仿佛历经万古而不朽。遗体身上穿着一件残破不堪、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式样古朴的灰色长袍,胸前放着一块非玉非铁的黑色令牌,样式与寂灭令相似,却更加古朴,中心刻着一个古老的符文——“薪”!
最让鹿笙心神震动的是,这具遗体的指尖,正点在地面上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处。那凹陷处内,有一点比米粒还要细微的、几乎随时可能熄灭的……苍白火苗,正在极其缓慢而顽强地跳动着!
这一点火苗,散发出的并非 heat 与光芒,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却坚韧不屈的“存在”意念!与周遭磅礴的死寂与归墟之意格格不入,却又奇迹般地在此地保存了下来!
寂灭令在此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不再是单纯的共鸣,更像是一种悲恸与敬仰的低泣。
《弈天筹》的清光笼罩那点苍白火苗与那具“薪”令遗体,传递回的信息让鹿笙道心震颤:
“检测到极高优先级传承信息流——‘薪火相传,守望不灭’。”
“检测到寂灭一脉‘护火人’终极遗刻,是否接引‘未熄薪火’?”
鹿笙凝视着那点仿佛承载了无数纪元悲愿与坚持的微小火焰,又看向那具即便坐化万古,依旧以指尖守护着最后火种的先贤遗骸。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归墟之气,没有任何犹豫,向着遗骸,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随后,她伸出右手,将掌心那枚跟随着她一路征战、不断解封的寂灭令,缓缓地,覆盖向那点微弱的苍白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