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忙碌与紧绷中悄然流逝,转眼就到了城市记忆的课程方案答辩的日子。花筝的《蚀·生》方案在经过几天近乎疯狂的细化与完善后,终于以一套完整的设计文本、精细的结构图纸和渲染效果图的形式,准备迎接导师和同学们的审视。
答辩安排在他们院最大的阶梯教室进行。教室内座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丙烯颜料、咖啡因和年轻人特有的、混合着焦虑与兴奋的气息。花筝坐在靠后的位置,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脑海中关于黑羽、“獬豸洞”和那个被跟踪的阴冷视线暂时屏蔽。今天,她首要的身份是艺术学院的学生花筝,而不是特别行动组的成员花筝。
她今天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洗去了连续熬夜的油光,扎了个利落的丸子头,发间插了根枣木簪子,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专注学业的普通大学生。然而,若有有心人仔细观察,或许能发现她眼底深处那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锐利,以及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略显陈旧的小荷包似乎与穿搭并不符,那里装着可以遮蔽她特殊体质的护身符。头上的簪子也是道家七星簪,可以当做法器使用,这一切都能显示出她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答辩按学号顺序进行。前面的同学方案五花八门,有温馨怀旧的社区花园,有充满科技感的互动灯光墙,也有抽象晦涩的概念艺术。李教授和另外两位外聘评委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提问往往一针见血。
“花筝,《蚀·生》。”
听到自己的名字,花筝站起身,拿着准备好的U盘和打印稿,稳步走向讲台。她将自己的数位屏连接投影,当《蚀·生》那充满破碎感与力量感的主效果图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教室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和议论。
“哇,这风格……好暗黑!”
“但是好酷啊!那个像剑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感觉有点压抑……”
花筝无视了下方的窃窃私语,清了清嗓子,开始阐述自己的设计理念。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将自己如何从“城市记忆的碎片化与重构”这一命题出发,引申到对“创伤与愈合”、“毁灭与重生”这一更具哲学性和社会性议题的思考。她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玄学相关的不能言说的真实灵感来源,而是用“对城市边缘空间的观察”、“对历史变迁中失落与坚守的感悟”等艺术生常用的术语进行包装。
她指着效果图中扭曲的金属“废墟”:“这部分象征着我们城市快速发展中被忽视、被侵蚀的记忆角落,是工业化留下的疤痕,也是某些集体创伤的隐喻。”她的手指滑向那道镜面“新芽”,“而这贯穿其中的锐利形态,代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力量,是秩序对混乱的介入,是希望对绝望的撕裂,是新生对腐朽的宣言。”最后,她重点讲解了那些互动的“光之苔藓”和“记忆嫩芽”:“我希望通过观众的触摸与互动,激活这些隐藏在‘废墟’中的生命光点与声音记忆,让观者本身成为记忆重构的一部分,亲身参与从破碎到完整的治愈过程。”
她的阐述逻辑清晰,意象鲜明,既有深刻的概念支撑,又有具体的技术实现路径,尤其是互动环节的设计,让人眼前一亮。
李教授听得十分专注,在她讲述完毕后,率先提问:“花筝,你的方案概念非常大胆,视觉冲击力很强。但我有个疑问,如此强调‘创伤’、‘毁灭’这些相对沉重的主题,是否与当代公共艺术通常追求的‘提升市民幸福感’、‘美化环境’的宗旨有所背离?你如何确保你的装置不会给观者带来过多的负面情绪,反而能引导出你所说的‘治愈’与‘希望’?”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花筝早有准备,她从容答道:“李教授,我认为公共艺术的功能不仅仅是粉饰太平或提供浅层的愉悦。真正的治愈,源于直面伤痛而非回避。我的装置并非为了渲染黑暗,而是为了展现一种在黑暗中依然倔强存在的生命力。那道‘新芽’的镜面设计,会让观者看到自身映照其中,暗示他们自身也拥有冲破困境的力量。而互动带来的光芒与声音,则是这种力量被激活的象征。我相信,当人们亲手‘点亮’希望,听到那些被遗忘却真实存在过的生命回响时,获得的感动和力量,远胜于单纯的视觉美化。”
她的回答不卑不亢,既回应了质疑,又进一步深化了方案的内涵。李教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另外两位评委也问了一些关于结构安全、材料耐候性和互动程序稳定性的技术问题,花筝凭借扎实的前期研究一一给出了令人满意的解答。
答辩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就在花筝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准备结束陈述时,一种极其细微但绝不容忽视的异样感,如同冰凉的蛛丝,骤然拂过她的灵觉!
不是明显的阴气或怨念,而是一种……空洞的、带着强烈吸附感的“虚无”之力?方向……来自教室斜后方靠近门口的位置!
花筝的心脏猛地一缩,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个方向。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男生正低着头快速摆弄手机,看起来和周围那些紧张或走神的同学没什么两样。但花筝的灵觉清晰地捕捉到,那股诡异的“虚无”之力,正是以他为中心,极其缓慢地、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空气中游离的、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
这是什么鬼东西?新型的邪术?还是某种未知的超自然器物?而且偏偏出现在她的答辩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