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浸透了水的布，苏瑶站在窗前，手指还搭在窗帘边缘。她刚刚放下手机，厉霆琛的人已经去了天台，可她心里那根弦一点也没松。
楼下街道恢复了安静，路灯的光圈里浮着几粒尘埃。她盯着对面楼顶刚才反光的位置，眼睛不敢移开。刚才那一闪而过的亮光，不是错觉。有人在拍他们家窗户，而且用的是长焦设备。
她转身快步走向书房角落的旧书桌，拉开抽屉翻出一台落灰的笔记本电脑。这是她几年前打工时买的，配置早就跟不上现在，但还能用。她插上电源，屏幕亮起时发出轻微的嗡鸣。
五个孩子都睡了，客厅只开着一盏小灯。她连上家里的wi-Fi，打开后台管理界面，想看看有没有陌生设备接入过网络。刚输入密码，系统就弹出警告——有三个异常登录记录，Ip地址显示来自外部代理，访问时间集中在过去三天的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
她的手指顿住。
这些记录没有触发报警，说明对方绕过了家庭安防系统的检测机制。更让她心惊的是，其中一个Ip曾短暂连接过幼儿园附近的公共监控节点。
她正准备导出日志做进一步分析，身后传来窸窣声。回头一看，大宝穿着小熊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半杯水。
“妈妈，你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起来了？”苏瑶皱眉，“是不是做噩梦了？”
大宝摇摇头，走过来踮脚看屏幕：“你在查谁偷偷连咱们家网吗？”
苏瑶一愣：“你知道这个？”
“我知道。”他爬上旁边的椅子，伸手碰了碰触控板，“你这样查不出来，他们用了跳转服务器。”
他说着，熟练地打开命令行窗口，敲入一串指令。苏瑶没听清他输入了什么，只看见屏幕上迅速滚动起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你怎么会……”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大宝没抬头，小手在键盘上快速移动：“前几天我发现弟弟的手表定位老是乱跳，我就顺手看了眼路由器日志。从那天开始，我就每天晚上检查一遍。”
苏瑶的心猛地往下沉。她一直以为是设备故障，没想到竟是被人远程调取信息。
“你是说……有人一直在追踪孩子们的位置？”
“不止是位置。”大宝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调出几张截图，“这个人还试过接入小区东侧和北门的摄像头，不过被自动防火墙拦了。但他换了好几个Ip反复试探，应该是不想被发现。”
苏瑶盯着那些时间戳，呼吸变重。每一次访问，几乎都发生在孩子们上下学前后。
“你能知道他是谁吗？”
大宝点点头：“我写了个程序，专门抓这种伪装流量。刚才那个Ip虽然经过两层代理，但我顺着数据包回溯，在第三跳的时候找到了真实出口地址。”
他拖动鼠标，放大一张地图截图：“设备注册地在市中心国贸大厦b座1603室，公司名叫‘都市热点’。”
苏瑶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她见过。就在昨天，一家叫“都市热点”的自媒体发布了题为《神秘豪车接送五胞胎，幕后男子身份成谜》的文章，配图模糊，却明显是从高处偷拍的幼儿园门口画面。
“他们不是记者？”她问。
“不算吧。”大宝撇嘴，“这家公司没新闻资质，主要靠编豪门八卦赚点击量。他们上周还发了一篇关于某地产老板私生子的文章，后来被当事人告了。”
苏瑶攥紧了鼠标。
原来这些人根本不是偶然盯上他们，而是有组织地搜集素材、制造话题。他们不在乎真相，只在乎能不能引爆流量。
“那你现在能做什么？”她声音压低。
大宝眨眨眼：“我已经把所有访问记录、Ip路径、关联账号和发布内容打包加密了。只要我把资料送出去，他们就没法再装无辜。”
“你要发给谁？”
“爸爸的邮箱。”他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吃什么，“他不是说要保护我们吗？那就让他动手封掉他们的嘴。”
苏瑶心头一震。
她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五岁的孩子，已经不再是需要她时刻遮风挡雨的那个小娃娃了。他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方式，甚至比她更快发现了危险。
但她不能让他一个人扛。
“等等。”她按住他的手，“这件事必须我和你爸爸一起处理。你现在要把所有东西先交给我，不能直接发出去，明白吗？”
大宝扭头看她：“可是你说过，坏人不会等我们准备好才动手。”
“但妈妈也不能让你冒险。”她深吸一口气，“你是我的孩子，不是战士。下次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
大宝沉默了几秒，轻轻点头。
苏瑶接过U盘，将数据复制到自己电脑上，确认无误后删除了原始文件。她重新登录厉霆琛的加密邮箱，附上简短说明，按下发送键。
几乎十分钟不到，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厉霆琛的回复：【收到。法务部已启动诉讼流程，明天上午律师函送达。】
她松了口气，合上电脑。
客厅陷入短暂安静。大宝趴在桌上，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苏瑶把他抱起来，轻声说：“走，回房间睡觉。”
“妈妈。”他迷迷糊糊地搂住她脖子，“我不是想瞒你……我只是怕你担心。”
苏瑶脚步一顿，喉咙发紧。
她没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回到客厅，她把笔记本放回抽屉，顺手拉上柜门。窗外夜色依旧浓重，对面楼顶再没有闪光出现。可她知道，这场看不见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大宝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她轻轻把他放在腿上，拿毯子盖好。孩子的呼吸均匀而轻浅，脸颊还带着一点完成任务后的得意笑意。
她低头看他，指尖抚过他微微翘起的睫毛。
这孩子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些的？是某次她熬夜修图时他在旁边看教学视频？还是某天她无意提起黑客攻击，他记在了心里？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还在想着如何筑墙防贼的时候，她的孩子已经悄悄爬上了城墙，握起了刀。
手机再次震动。
是系统提醒：【儿童手表信号强度恢复正常，当前位置安全。】
她解锁屏幕，看到一条新消息来自厉霆琛：【刚开完会，安保方案升级了。明天接孩子换车，路线也改。还有——大宝很厉害。】
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嗯。】
然后她把手机倒扣在茶几上，目光落在沙发上熟睡的大宝身上。
屋内安静极了，只有空调低低的送风声。她伸手摸了摸电脑外壳，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可她掌心仍残留着刚才那段代码滚动时带来的灼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