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停了。
引擎熄火，车厢猛地一沉，像是被抽去了支撑的骨架。陈默靠着壁板的身体晃了一下，掌心还捏着那块从赵铁山身上剥落的石屑。他没松手，也没动，只是右眼微微抽搐了一下——视野边缘，那行虚影文字仍未完全消散：【警告：高强度精神波动源，距离约1.7公里，移动中】。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血丝已淡去大半，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在，像有根细线缠在后颈，越绷越紧。
货车外，风声低哑。远处山脊的轮廓被血月映得发紫，树影不动，空气却在流动。他知道，这不是自然的风。
他缓缓将石屑塞进卫衣口袋，手指顺势摸到内袋里一张折叠的纸片——是昨夜趁停车时偷偷拓下的账本编号“07”的笔迹。墨色深浅、转折角度，都和陈诡左手金属手套内侧烙印的“血月0317”如出一辙。不是巧合。是标记，也是链环。
车厢门被推开时，没有声音。
陈诡走了进来，白大褂下摆沾着灰土，镜片泛着冷光。他没看陈默，径直走向后座，坐下，膝盖上放着那本黑色机械账本。封皮磨损，页角卷起，像一本用了几十年的日记。
他翻开第一页，左手轻轻摩挲着金属手套的接缝处。电子眼在镜片后亮起，幽蓝的数据流一闪而过。
“序列9副作用超出模型预测。”他低声说，声音像是从某种机械装置里过滤出来，“嗜血压制率下降4.2%，神经突触异常放电频率上升……需加速迭代。”
陈默靠在角落，没动。他知道自己在对方视野里，也知道对方知道他在听。这种对峙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他不再只是被动承受。
他慢慢抬起左臂，伤口已经结痂，但皮肤下仍有隐隐的胀感。那是吸食诡异血液后的残留反应，也是系统在体内运转的痕迹。
“上次给我的匕首，”他开口，声音平稳，“是不是也记录了什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诡翻页的手指顿住了。
镜片微转，一道反光扫过车厢，正好落在陈默脸上。那光不刺眼，却让人不敢直视。
陈诡合上账本，抬头。
“你看到了？”他问。
“我没看到。”陈默说，“但我猜到了。你不需要提醒我们有虫卵，因为你早就知道它们会触发我的觉醒。你在等数据。”
陈诡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
他忽然抬手，抓起账本，猛地砸向陈默。
力道极重，封皮撕裂空气，直冲面门。若是普通人，这一击足以打断鼻梁，甚至震碎颅骨。
陈默没躲。
就在账本即将撞上的刹那，右眼骤然一热。
银白色的齿轮状光纹在他眼白浮现，快得几乎看不见。账本撞击面部的前一瞬，封皮的裂痕凭空减半，弹开一角，露出内页一行密文：
**“容器编号cm-09，嗜血抑制率83.6%，寿命折损预估：半条命。”**
陈默瞳孔一缩。
他看清了。
也记住了。
账本落地，滑到他脚边。他低头看着那行字，喉咙发干。半条命。不是比喻，是计算。他的生命，在对方眼里，是可以被量化、被折算的资源。
“你果然能抵消代价。”陈诡站起身，语气竟有些赞许，“比我想象的更接近‘完美代码’。”
陈默没回应。他弯腰捡起账本，动作很慢。封皮残破，但他没放手。指尖摩挲着那行字的刻痕，像是在确认它的真实性。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问。
“我在修正错误。”陈诡说，“三十年前，原质泄露，城市崩塌，序列失控。我没能阻止。但现在，我有了新的变量——你。”
他走近一步，镜片后蓝光流转：“你能吸收能力，能压制嗜血，还能用生命值抵消代价……你是唯一一个能在崩溃边缘保持理性的容器。所以，别浪费你的价值。”
陈默握紧账本。
他知道对方没说真话。至少没说全。
“原质潮汐是什么？”他突然问。
陈诡一顿。
镜片缓缓抬起，血色倒计时在表面浮现：**t-72:00:00**。
下一秒，虚空被撕开一道口子。单片镜投射出半透明界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红月频率、地脉波动、序列活性指数……最后一行小字一闪而过：
**“实验体同步率突破阈值，开放第二阶段清除协议。”**
陈默盯着那行字，右眼血丝再次泛起，与红月产生微弱共振。他咬破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他试图用残留的夜视能力捕捉空气中漂浮的数据颗粒——那些常人看不见的原质碎片。
他看见了。
细小的光点在车厢内游走，汇聚成一条隐形的轨迹，指向远方山林深处。那正是他之前感知到的精神波动源方向。
“游戏要开始了。”陈诡收起镜片，转身走向驾驶室。
车门关上前，他停下，背对着陈默。
“别试图逃。你逃不掉。你也毁不掉账本——它会自动修复，数据永不丢失。你唯一能做的，是继续提供数据，直到我找到那个点。”
门关上了。
陈默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本残破的账本。右眼的齿轮光纹缓缓褪去，但热度未散。他低头看着那行“半条命”的记录，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陈诡不怕他反抗。
他怕的是他不够强。
他需要他继续受伤，继续吸血，继续在崩溃边缘挣扎——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收集到最真实的数据。
而他自己，正一步步走进这个循环。
他慢慢翻开账本，想找更多线索。可刚翻到第二页，指尖突然一凉。
一页纸的边缘，划破了他的拇指。
血珠渗出，滴在纸面上。
那一瞬，账本内页的墨迹微微扭曲，像是被激活了某种机制。原本模糊的字符开始重组，显现出一段隐藏信息：
**“血月共鸣者，唯一可逆向解析原质编码的个体。建议优先监控其脑波频率，防止自主破解。”**
陈默呼吸一滞。
他立刻合上账本，塞进怀里。
窗外，血月的光变得更亮了。远处山林间，那道微弱的蓝光再次闪现，比之前更清晰，仿佛在回应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车窗边。
玻璃上映出他的脸。右眼布满血丝，左眼正常。可就在他凝视自己的瞬间，镜面反射的瞳孔深处，似乎有银白色的齿轮轻轻转动了一下。
他没眨眼。
车外，风停了。
车厢顶部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陈默抬头。
天花板的金属板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一道细长的裂痕从中央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