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镜原上回荡,每一步都像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陈默拉着苏红袖后退,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还在靠近的赵铁山。他的动作太整齐了,像是一段被反复播放的录像。
苏红袖握紧唐刀,刀身上的符文依旧逆向流动。她试图调动龙裔之力,可体内那股热流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只能在经脉里打转。
“它不是赵铁山。”陈默低声说,“真正的赵铁山不会忘记战友的东西。”
他想起几天前,赵铁山曾从石躯裂缝中取出一枚生锈的怀表。那是他在维和任务中死去的班长留下的遗物,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别停下。”当时赵铁山把表贴在胸口,蒸汽从关节处喷出,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还扛着他们走。”
而现在,眼前这个“赵铁山”连呼吸都没有。
陈默抬起手,虎口上的微型电路图在灰白光线下泛着金属光泽。这是他很久前刻上去的,为了伪装成机械师方便混进废弃实验室。没想到现在成了唯一能用的工具。
“帮我撑几秒。”他对苏红袖说。
苏红袖点头,将唐刀横在身前。她用力咬破舌尖,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刀身一震,逆写符文突然加速流转,竟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轨迹。
陈默趁机蹲下,右手按在地上,左手将虎口对准刀尖下方。当最后一滴血落在符文交汇点时,两者猛地一颤。
嗡——
一道淡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展开成环形星轨。无数线条交织旋转,勾勒出一片陌生的地图。武当遗址的轮廓出现在左侧,空中之城悬浮于右上方,中间由七条曲折路径连接。其中一条正闪烁红光,起点正是他们脚下的位置。
“这是……空间拓扑?”陈默盯着星轨,脑子飞快运转。他曾经分析过双胞胎姐妹的能力参数,建模时用的就是类似的三维坐标系。但现在这幅图,明显更复杂。
苏红袖看着星轨中央浮现的一串符号,瞳孔微缩。“这些字……是《镇魔八式》的残篇?可它们排列方式不对。”
“不是排列不对。”陈默盯着那些倒置的文字,“是反过来写的。就像整个世界都被翻了个面。”
话音未落,前方倒悬书房的大门忽然亮起一道银光。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白色实验服,单片镜只剩半块残片挂在脸上,镜后那只机械眼球正不断跳动数字。陈诡站在那里,投影虚实交错,像是随时会消散。
“欢迎来到我的初始实验场。”他说,声音平稳得像在读报告。
陈默立刻挡在苏红袖前面,锈钥匙握在手中。他没动,也没说话。他知道这种时候,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被对方利用。
“你们看到的星轨,是三十年前我设计的第一套维度模型。”陈诡抬手指向虚空。一道全息影像展开,画面里是一座巨大的地下设施,墙壁布满镜子,中央平台禁锢着一个人影。
那人全身覆盖青灰色岩石,正是赵铁山。
但画中的赵铁山已经碎裂,石躯遍布蛛网状裂痕,双眼紧闭,胸口微微起伏。一根根透明导管插入他的关节,连接到四周的镜面阵列。
“真正的赵铁山,早在进入镜界时就被剥离了意识。”陈诡说,“现在跟你们同行的,只是基于他数据生成的复制品。一个完美的镜像。”
苏红袖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镜界不制造幻觉。”陈诡的声音没有起伏,“它复制现实,然后反转规则。你们以为自己在对抗异常,其实一直在按照预设路径行走。”
陈默盯着那幅影像,脑中闪过之前的细节:赵铁山的脚步无声,呼吸消失,甚至连疼痛反应都变得迟钝。这些都不是伤势恶化,而是……程序运行的结果。
“那你呢?”他问,“你是控制者,还是也被复制了?”
陈诡笑了。那笑容很短,只持续了一秒。
“我是第一个失败品。”他说,“肉身毁灭后,我把意识上传到这里。三十年来,我收集每一个序列者的反应数据,只为找到那个能打破对称的人。”
他看向陈默,镜片后的电子眼停止跳动。
“你做到了。你用‘镜返’干扰了系统判定,让锈钥匙成为了真实锚点。所以你能看到星轨,能激活逆写符文。”
苏红袖突然开口:“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因为实验需要变量。”陈诡说,“单一路径无法验证极限。你们现在的选择,会影响下一阶段的演化。”
说完,他的投影开始模糊,身体像沙粒一样散开。
“等等!”陈默上前一步,“赵铁山还能救回来吗?”
陈诡的身影停顿了一下。
“只要核心意识未灭,就有机会。”他说,“但代价是你承受不起的。”
话音落下,投影彻底消失。
原地只剩下三人——两个活人,一个傀儡。
背后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陈默回头,看见“赵铁山”已经走到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他的嘴角依然挂着笑,手臂自然垂落,关节处蒸汽倒灌,发出轻微的嘶鸣。
“它在模仿。”陈默低声说,“但它学不会记忆。”
苏红袖握紧唐刀,指节发白。“刚才陈诡说的话,你能信吗?”
“部分能。”陈默看着地面的星轨投影,“星轨是真的,否则电路图和符文不会共振。赵铁山被替换也是真的,它的行为模式已经脱离人类生理规律。”
他顿了顿,“但陈诡的目的,还不清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进书房?”苏红袖问。
“不能贸然进去。”陈默摇头,“那扇门是陷阱。赵铁山最后提醒我们别信镜子里的门,说明里面有问题。”
“可我们也没别的路。”苏红袖看向四周。镜原空旷,没有任何出口迹象。只有那座倒悬的书房,静静漂浮在前方。
陈默低头看锈钥匙。插在地上的那一端仍在震动,幅度比之前小了很多。现实连接正在减弱。
他必须做决定。
“先确认一件事。”他说。
转身面对“赵铁山”,他开口:“你还记得王虎吗?”
傀儡停下脚步,面部表情没有变化。
“你们一起守过夜。”陈默继续说,“他喜欢用藤蔓绞杀目标,有一次差点把你缠住。你踹了他一脚,结果藤蔓反弹把你摔进了坑里。那天晚上,你们喝了半瓶劣质白酒,聊到凌晨。”
傀儡沉默。
三秒后,它点了点头。
动作标准,表情同步,但眼神空洞。
“它学会了回应。”陈默收回视线,“但不知道那种感觉。”
苏红袖明白了。真正的赵铁山提起那段往事时,总会笑出声,还会下意识摸左肩——那里有王虎留下的抓痕。
眼前的家伙,只是一个会复制动作的壳。
“我们得进去。”陈默终于说,“但不能让它跟着。”
“怎么拦住它?”苏红袖问。
陈默看向唐刀。“用逆写符文试试。既然它是反向运行的规则,也许能干扰它的数据同步。”
苏红袖立刻明白。她将刀尖插入地面,全力催动精血。刀身剧烈震颤,逆写符文脱离刀体,在空中形成一圈旋转的字符环。
“退后!”她喊。
字符环猛然扩张,直冲傀儡而去。
接触瞬间,傀儡的动作戛然而止。它的面部开始扭曲,嘴角抽搐,身体僵在原地,像是信号不良的画面。
“有效!”陈默抓住机会,拉起苏红袖就往书房冲。
两人奔至门前,回头一看。傀儡仍站在原地,但头部缓缓转动,脖子发出齿轮卡顿般的声响。它的视线锁定他们,嘴角再次扬起。
这一次,笑得更加完整。
陈默推门而入。
屋内漆黑一片,桌椅摆放与陈诡的书房一致,只是全部上下颠倒。书架悬在天花板上,纸张漂浮在半空,一张照片静静旋转——是年轻时的陈诡,站在实验室门口,身边站着另一个穿军装的男人。
陈默认出来了。
那是赵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