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
我站在主控台前,屏幕上的时间跳到六点零三分。北门外的摄像头画面里,三道新鲜的拖痕横穿废墟,从东侧配电房延伸至我们外墙五十米处,像是有人用重物划开积雪,在试探地基边界。
苏晨靠在观测台边,手搭在滑轨控制器上,指节泛白。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等我说什么。
“准备开工。”我把一段七十二小时叠加影像投到主控屏,三处挖掘痕迹被红圈标出,“他们不是路过,是想知道墙后面有没有人。”
苏瑶从医疗角走过来,手里拿着应急包,拉链刚合上。“施工期间随时可能受伤。”她说,“我现在能保证基础处理,但如果出现骨折或深度烧伤,药不够。”
“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我说,“今天只做东墙首段,两米高,十米长。动作慢,检查多。”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头。
苏晨终于开口:“钛锌板……要用b3仓那批?”
“对。”我按下权限键,启动地下三层物资舱的升降平台,“原计划留到扩建用,现在改了。安全屋不能只靠监控防人,墙必须扛得住撞。”
金属门开启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沉闷而稳定。第一块板材升上来时,边缘还带着防潮膜,冷气顺着通道涌出,在灯光下凝成细雾。
我们穿戴好护具,把板材运到东墙作业区。复合板比预估重了近三十公斤,抬到支架时,苏晨脚下一滑,肩膀撞在旧墙体上。他咬着牙站直,没喊痛。
“停一下。”我放下工具,拆下已经焊好的第一块板,“我也怕装歪。所以我每五厘米测一次水平。”
他抬头看我。
“不怕慢,怕错。”我拧紧卡扣,重新校准角度,“你负责固定,我来复检。两个人干一个人的活,但每一寸都得稳。”
他喉结动了动,轻轻应了一声。
焊接开始后,火花溅在旧隔热层残渣上,冒出一股灰烟。警报响起来的时候,通风系统自动切换模式,但排风量不足,烟雾往生活区方向飘。
“切断局部电源!”苏晨大喊,同时按下应急开关。备用通道打开,二氧化碳灭火罐喷出白雾,压住了阴燃点。
我关掉焊枪。“以后每段施工前先清空周边杂物。”我说,“再加一道防火隔离带,用剩下的陶瓷纤维板贴边。”
他点头,脸上沾了灰,眼神却亮了些。
我们改用滑轨牵引装置搬运后续板材。轨道是从工厂原有吊装系统改装的,苏晨昨晚画了草图,今早调试成功。四轮滑车挂上链条,一人操控电机,一人引导方向,效率翻倍,体力消耗降下来不少。
中午时分,第三块板安装到位。雨水测试喷头接通,模拟酸雨以每小时四十毫米强度冲刷墙面。水流顺着新涂层滑落,没有渗透迹象。压力表读数稳定,接缝处无渗漏。
苏瑶在一旁记录数据,每隔十分钟检查一次我们的状态。她递来温水和能量胶,说:“心跳都在正常范围,但林越,你左肩一直绷着。”
我没答话,只是把下一组螺栓放进工具袋。
下午两点,第五块板就位。就在我们准备收尾时,苏晨突然停下动作。
他站在脚手架上,手扶着刚固定的板材,声音很低:“我怕……要是哪天我检查漏了,雨水渗进去,腐蚀钢筋……到时候墙塌了怎么办?”
空气静了一瞬。
我摘下手套,走到他面前。“那你现在下去休息。”我说,“换我来焊这段。”
他没动。
“这不是信任问题。”我看着他,“是你已经连续盯了三天望远镜,修了两次遮蔽电机,昨晚还改了滑轨程序。你的脑子比谁都清楚,可身体会累,会抖。这很正常。”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发颤。
“所以今天不是谁单独负责。”我拍了下支架,“我焊,你看着。你觉得不对,立刻喊停。这就是你的任务。”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握住检测仪。
最后一段焊接完成时,天光已经开始变暗。测试喷头再次启动,三十分钟冲刷结束,墙面依旧干燥。我在工程白板上写下“东墙首段加固完成”,标注明日计划区域:南侧转角至通风井段。
苏瑶收起急救包,回医疗角整理日志。她确认无人受伤,但还是在药品清单上划掉了两支外用消炎膏——早上苏晨擦破了手背,已经处理过。
我录入《墙体加固进度表》,保存路径设为本地独立分区。屏幕上跳出提示:b3仓钛锌复合板剩余数量,17块。原定后期扩建需40块,缺口23。
正要关闭界面,苏晨走进来,手里拿着滑轨电机的检修记录。
“轨道运行正常。”他说,“但我发现一个问题。”
我抬头。
“我们用的牵引链是二手的,承重标的是八百公斤,实际可能只有六百五。如果下次搬更大的材料,万一断裂……”他顿了顿,“得换新的,或者加固连接点。”
我点头,打开物资调度模块,调出库存清单。
“现有的高强度合金链在c区仓库,距离这里十七公里。”我说,“那边是个物流中转站,有监控,但不确定现在有没有人占着。”
他沉默几秒,“能不能远程调取?比如用信号干扰器切断他们的电力,趁乱进去拿?”
“不行。”我说,“我们不去抢,也不暴露位置。十七公里太远,风险不可控。”
他皱眉,“那怎么办?等他们自己离开?”
我盯着屏幕上的地图标记,手指在几个节点间移动。
“不等。”我说,“我们换个方式拿。”
他看向我。
“他们要是占着仓库,说明也需要物资。”我说,“那就让他们主动送出来。”
他眼睛一亮,“你是说……交易?”
我摇头,“不是交易。是让他们觉得,那批货已经没法用了。”
他愣住,“怎么做?”
我打开通讯频段扫描界面,找到附近最强的民用信号源。
“先查清他们在用什么设备供电。”我说,“然后想办法让他们相信,那批合金链受过酸雨污染,接触即腐蚀电路。”
他张了张嘴,“可那不是真的……”
“但他们不知道。”我敲下确认键,“恐惧比真相更有说服力。”
他站在原地,像是在消化这个思路。
我站起身,走向主控台侧面的储物格,取出一张未标记的空白图纸。
铺开后,我拿起笔,在中央画下一个仓库平面图。
笔尖停在东南角的配电箱位置。
苏晨凑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你要伪造故障信号?让他们以为材料带电蚀性?”
我点头,继续画线。
“第一步,黑进他们的临时监控。”我说,“第二步,播放一段预录画面——工人搬运链条时设备短路起火。”
他呼吸快了些,“然后呢?”
我写下一行字:**“c区库房,合金链批次污染,接触即损电路”**
笔尖重重落下。
苏晨盯着那行字,忽然说:“可万一他们不信,派人实地检查怎么办?”
我看向他。
“那就让他们检查。”我说,“但我们得先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