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解除后的监控室陷入短暂沉默,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在耳边回响。苏晨的手还搭在遥控器上,指节发白,掌心湿漉漉地贴着塑料外壳。他没动,像是怕一松手,刚才那场惊险就会重新倒带。
林越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目光没离开主屏幕。画面上,五个热源正缓慢远离,朝着东侧废弃厂区移动。他的呼吸比平时浅,胸口起伏不大,但我知道他在忍——发烧还没退,肌肉酸痛让他站得有些僵。
“再飞一次。”他说,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铁片刮过水泥地一样清晰,“贴山脊线走,别进空旷区。”
我抬眼看他。他额角还有未干的汗,脸色泛青,可眼神稳得像钉进墙里的螺丝。我没问为什么。上一次警告奏效了,但他们带燃烧瓶的事实没法抹掉。这些人不是迷路,也不是求生路过。他们是在试探。
苏晨咽了口唾沫,手指在操纵杆上滑了一下,重新启动c型无人机。螺旋桨无声展开,机体轻巧离地,沿着预设路径爬升至八米高度。风速数据显示北风三级,酸雾集中在低洼地带,飞行窗口刚好够用。
“绕到他们前面去。”林越说,“看看他们在哪儿停。”
苏晨点头,调整航向。无人机穿过一片倒塌的广告牌残架,利用断裂的钢筋和倾斜的屋顶遮挡身形。红外镜头逐渐捕捉到前方地形变化——一处半塌的便利店门口堆着沙袋,几块木板拼成简易遮雨棚,隐约能看到里面铺着脏污的睡袋。
“是临时营地。”我说。
画面拉近,一个背影出现在帐篷口。那人穿着褪色的保安制服外套,肩膀宽厚,正弯腰翻找背包。他抬起手时,腕表反光一闪,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把折叠刀,用力插进木板缝隙里试了试稳固性。
苏晨猛地吸了口气,差点打偏航线。
“怎么了?”我问。
“那个人……”他声音发紧,“赵强。灾变前在宏远科技当保安队长,后来因为抢仓库物资被拘过。”
林越瞳孔一缩。
镜头继续推进。赵强转身时,钥匙串随着动作晃动,金属牌上刻着的字样在红外成像中格外显眼——“宏远科技·b区主管”。
那是我前世工作三年的大楼。他怎么会在这儿?又为什么要往我们的方向走?
“放大他背包。”林越说。
苏晨切换到细节模式。帆布包开口处露出一角文件夹,边缘烧焦,但能辨认出印着公司LoGo。更深处,有一张折叠的地图,标记了几个红点——其中一个,正好落在我们安全屋所在的城郊工业区。
“这不是偶遇。”林越低声说,“他是冲着这里来的。”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我不是没想过会遇上旧识,但没想到第一个出现的就是他。前世末日爆发第三天,我就亲眼看见他带着人砸开应急物资库,拿枪指着管理员逼交密码。后来听说他被巡逻队击毙了,可现在他不仅活着,还组织起了队伍。
“他们有五个人。”我说,“刚才那个拿火把的年轻人也在。”
“不止。”苏晨突然开口,“你看左边那个一直坐着的老头,他腿边有个铁箱,温度比周围高六度以上。而且……”他调出电磁扫描记录,“刚才无人机掠过时,信号波形有两次突跳,说明里面有通电设备。”
“电池组?”我问。
“不像。”他摇头,“更像是小型发电机或者信号发射器。频率不稳定,可能是手工组装的。”
林越盯着屏幕,眉头锁死。如果他们真带着自制电源甚至通讯装置,那就不是单纯流窜抢劫那么简单。他们在建立据点,规划路线,甚至可能已经在搜集其他幸存者的信息。
“再靠近一点。”林越说,“我要看清他们的装备配置。”
苏晨咬牙推动操纵杆。无人机缓缓下降至五米,绕着营地外围低空盘旋。镜头扫过地面散落的物品:空罐头、破布条、一根锯短的钢管,两端磨尖。
“武器。”我说。
就在这时,赵强忽然抬头,视线直直望向天空。他眯起眼,在酸雾中搜寻了几秒,然后猛地转身,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
“不好!”苏晨猛推返航指令。
晚了。
拳头大的石块划破空气,狠狠砸中无人机尾翼。主控台瞬间爆出刺耳警报:“姿态失衡!动力模块过载!”
画面剧烈抖动,镜头翻转,最后定格在赵强脸上——他嘴角扬起,眼神冰冷,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
“断电!”林越吼。
“不能断!”苏晨双手死死按住控制台边缘,指甲抠进橡胶层,“主板还在放电,电容没泄完,现在切电源会炸!”
我这才想起他昨天改装探测器的事。为了增强信号接收能力,他在电路里加了额外储能元件。原本只是小修小补,现在却成了定时雷管。
林越反应极快,一把拽住苏晨后领往后拖。同时伸手拍下备用线路的强制切断开关。
“砰!”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在半空炸开。监控画面彻底黑屏,只剩下一串乱码滚动。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苏晨跪在地上,手撑着地板,喘得厉害。他额头全是汗,头发贴在皮肤上,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但他眼睛还盯着那片黑屏,像是不肯承认任务失败。
林越蹲下来,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你做得对。”他说,“没松手,也没慌。”
苏晨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记住了吗?”林越的声音低下去,几乎贴着他耳朵,“他们不是路过,是踩点。赵强知道这里有东西,也知道怎么找。”
苏晨慢慢抬起头,眼里不再是刚才那种惊惶。那是一种更沉的东西,混着愤怒和清醒。
林越站起身,走到监控墙前。他盯着那五个正在安营扎寨的热源,站了很久。
然后他说:“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像是被什么压住了。通风声变得遥远,灯光也暗了一截。
我没有动,也不敢去看苏晨的表情。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不能再假装这只是普通的流浪者威胁。赵强认识我,了解公司背景,说不定连安全屋选址的逻辑都能猜到几分。他不是莽夫,是带着目的来的猎人。
林越转身走向主控台,输入一串新指令。屏幕上弹出防御预案菜单,一级警戒状态自动激活。外门液压锁闭合,围栏电压提升至三千伏,所有外部摄像头切换为被动感应模式。
“准备开会。”他对我说,“叫苏瑶过来。”
我点头,正要转身,却被苏晨叫住。
“等等。”他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块从无人机拆下来的陀螺仪模块。外壳裂了缝,内部线路烧黑了一角。
“这个还能修。”他说,声音有点哑,但很稳,“只要找到匹配的振荡芯片,我可以把它改成地面传感节点。”
林越看了他一眼。
“你想继续盯他们?”
“嗯。”苏晨点头,“他们今晚不会走。他们会等,等我们露破绽。”
林越沉默两秒,终于开口:“明天开始,我教你用枪。”
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没有多余情绪。可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从今天起,苏晨不再是只会修机器的孩子。他是我们的眼睛,也是未来的防线。
外面天色依旧灰浊,酸雾弥漫。监控墙上,五个红点静静停留在废弃便利店内,没有任何撤离迹象。
苏晨低头检查手中的电路板,指尖蹭过烧毁的焊点,留下一道黑痕。
他把模块放进工具包,拉上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