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低沉的摩擦声。我坐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目光盯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安全屋轮廓。苏晨在副驾低头看雷达,屏幕上的红点已经消失。科研站的任务结束了。
安全屋的铁门缓缓打开,苏瑶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希望”。她没说话,只是朝我们点了点头。我把车停稳,熄了火。
推开车门,冷风扑面而来。我绕到车斗,取出保温箱和金属箱。苏晨跳下来帮我搬东西。苏瑶走过来,把婴儿递给我。
“你带他回来的。”她说,“让他看看。”
我没接话,接过孩子。他睡着了,脸很小,呼吸很轻。我把他抱紧了些。
我们往安全屋走。刚走到台阶前,发现门楣变了。原来空着的地方,现在刻了一行字——“人类希望01号”。
我抬头看了很久。
“是我昨晚让人刻的。”苏晨站在我旁边,“你说过,名字要改。”
我点头。之前叫“01号安全屋”,只是一个编号。现在不一样了。它不再只是避难的地方。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群幸存者从侧道走来,手里举着火把。火光映在雪地上,照出长长的影子。几个孩子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纸做的飞机。
他们走到门前停下。一个女孩举起手中的纸飞机,用力一扔。它飞了几米,落在雪堆上。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也扔了出去。纸飞机歪歪斜斜地滑过雪地,有的翻了跟头,有的直接栽进雪里。孩子们笑了。
没有人说话,但气氛不一样了。不是那种死寂里的安静,而是有温度的沉默。
苏瑶站到我身边,看着那些孩子。“昨天晚上,有人送来一包土豆。”她说,“放在门口,人没露面。今天早上,又有两户人家主动去清理排水沟。”
我听着,没回应。这些事不需要回应。它们发生了,就够了。
火把的队伍慢慢往前移动,绕过安全屋侧面,朝生活区走去。孩子们追着最后一架纸飞机跑远了。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我抱着“希望”,站在原地。天边开始发亮,云层很厚,但能看出光在透出来。
“该醒了。”苏瑶轻声说。
我低头看。婴儿动了动,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闭上。他打了个哈欠,小手抓了抓我的衣服。
苏晨走到门边,伸手摸了摸新刻的字迹。“水泥还没干透。”他说,“明天就能完全定型。”
我没有动。远处的雪原一片平展,看不到尽头。风停了,空气冷得干净。
对讲机突然响了。
我拿出来,按下接听键。
“这里是东区巡逻组,一切正常。”
“北面围栏检查完毕,无异常。”
“净水系统运行稳定,菌种已接入预备槽。”
“药品库存登记完成,新增物资已分类存放。”
一道接一道的声音传进来。都是熟悉的人,说的都是日常的事。没有警报,没有求救,没有紧急情况。
最后一个声音响起:“这里是厨房,早饭准备好了,大家下来吃饭吧。”
我松开按键,把对讲机塞回口袋。
苏瑶伸手轻轻碰了下孩子的脸颊。“他饿了。”她说。
我转身往门里走。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对讲机又响了。
这次不是内部频道。
信号杂了一点,但能听清。
“这里是龙国03号营地……我们收到了广播。孩子还好吗?”
我停下脚步。
苏瑶看向我。
我按下通话键,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孩子很好。菌种已经接进系统。你们的位置有变化吗?”
“还在原地。我们……想派两个人过来学习净水操作。可以吗?”
“可以。”我说,“带上你们的记录本。路上注意避开西面塌方区。”
“明白。谢谢。”
通话结束。
我收起对讲机,抬脚继续往上走。
门厅里暖了些。墙壁上的温度计显示十八度。苏晨去控制室做数据归档,苏瑶接过孩子,往哺乳区走。
我站在门厅中央,脱下外套挂好。
靴子上的雪开始融化,在地板上留下两圈湿痕。我低头看了一会儿,弯腰解开鞋带。
外面太阳升起来了。
光从高处的防爆窗照进来,落在地面的水渍上,反射出一小片亮斑。
我重新系好靴子,站起来。
对讲机第三次响起。
我拿起来,没急着按。
“林越。”是苏瑶的声音,从哺乳区传来,“他醒了,在笑。”
我按下通话键,对着话筒说:“我知道。”
然后我走向监控室。
走廊灯光稳定,头顶的通风管有轻微震动。我走过两个拐角,推开控制室的门。
苏晨正在录数据。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刚接到南面信号,有个新点,移动速度很慢,方向朝我们。”
我走到屏幕前。
红点在闪。
距离六点二公里,正缓慢靠近。
我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苏晨问:“要接吗?”
我说:“打开外部摄像头。”
他敲了两下键盘。主屏切换画面。远处雪地一片白,什么都没有。
等了三分钟。
风忽然吹散了雾气。
镜头里出现一个身影。
背着包,走路有点跛,但一直没停。
我认出来了。
是那个送饼干的老人。
他还活着。
而且回来了。
我拿起对讲机。
“所有人注意。”我说,“门口准备接待。带一杯热糖水,一条干毛巾。”
说完,我放下对讲机,走向大门。
手刚碰到门把手,听见苏晨在后面喊:“哥!”
我回头。
他指着屏幕:“后面还有两个点,同步移动,间隔五十米。”
我重新看向监控。
除了老人的那个红点,后面确实出现了两个新的信号。
速度一致,路线平行。
不知道是谁。
也不知道带了什么。
我拉开门。
冷风灌进来。
我走出去,站在台阶上,望着雪原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