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摩川的夜风比想象中更冷。
仁菜抱紧膝盖,下巴埋在臂弯里,盯着漆黑河面上破碎的月光。
水声潺潺,却盖不过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杂音。
「骗子。」
这个词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她明明亲眼看见了,日菜踮起脚尖,白林微微低头,两人在灯光下重叠的侧影。
还有日菜那个...那个碰了嘴唇的、得意到刺眼的笑。
「明明是我先的......」
先认识白林,先叫他“林哥”,先把他当成家人一样依赖。
可为什么...为什么日菜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夺走她重要的东西?
高中时是《空之箱》,现在是白林。
「林哥也是笨蛋!」
她抓起手边的石子,狠狠砸进河里。
“扑通”一声,涟漪荡开,又很快被水流吞没。
「说什么要听我写的新歌词...结果跑去给日菜当VIp观众?」
「还、还和她那么亲近......」
想到日菜拽着白林手臂的样子,仁菜就觉得胸口闷得发痛。
那种亲昵的姿态,那种理所当然的触碰——
「明明我都没那样过!」
她的脸颊忍不住发烫,赶紧把脸埋得更深。
「不对!我才不是在嫉妒!」
「只是...只是觉得被背叛了而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仁菜僵住,犹豫了几秒才摸出来。
屏幕亮起,Line的提示条跳出来——
【日菜:仁菜,哥哥去河边找你了哦~】
已读。
仁菜的瞳孔骤然收缩。
「为什么日菜会知道?」
「为什么连我在哪里都知道?!」
一股恶寒顺着脊背爬上来。
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黑暗中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该不会...一直在监视我吧?」
这个想法让她毛骨悚然。
但更让她烦躁的是——
「林哥要来了?」
她几乎能想象出白林找到她时的表情:无奈的、带着点困扰的,像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小孩。
「“又怎么了?”他肯定会这么说。」
仁菜攥紧手机,指甲掐得屏幕嘎吱作响。
「才不要见他。」
尤其是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
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头发被风吹得像鸟窝,绝对会被日菜嘲笑“惨兮兮的败犬”。
她咬紧下唇,猛地站起身。
「逃走好了。」
反正白林肯定又是来说教,什么“日菜其实不坏”“你们好好谈谈”之类的废话。
「烦死了。」
她转身朝堤岸另一头跑去,脚步声惊起了草丛里的夜虫。
但就在此时——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
“仁菜!”
白林的声音混着风声,听起来有些急促。
仁菜的脚步顿住了。
「真的来了。」
她的心脏莫名揪紧,却故意加快速度,头也不回地喊道:
“不要过来!”
“我最讨厌林哥了!”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住了。
多摩川的夜风似乎也因那句尖锐的话语而凝滞了片刻,只余下水流固执地冲刷岸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仁菜僵在原地,背对着他,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等待着身后的反应。
是恼怒的质问,还是无奈的离开?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能印证她内心那个“果然会被讨厌”的预言。
然而,预想中的话语没有传来。
脚步声只是在身后停下。
漫长的沉默后,传来白林轻轻的叹息。
“这样啊。”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平静,却悄无声息地扎进仁菜的心脏。
她忽然不敢回头。
只能死死盯着河面上摇晃的月光,咬紧牙关,忍住喉咙里涌上的酸涩。
「笨蛋。」
「为什么不反驳啊......」
她只听到衣料摩擦草叶的细微声响,以及一声几乎融入风中的、极其轻微的呼气声。
接着,是某人坐下的声音。
位置离她不远不近,恰好是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却又明确表示“我在这里”的距离。
他没有走。
也没有靠近。
仁菜的心跳在短暂的停滞后,更加狂乱地鼓动起来,撞击着耳膜。
为什么不过来?
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哪怕她再怎么张牙舞爪,也会叹着气揉乱她的头发,说一句“别闹了”?
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慌。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
大概微微蹙着眉,那双总是藏着太多情绪的黑眸望着河面,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疏离和......
疲惫。
「说点什么啊......」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
「骂我也好,解释也好...别这样沉默。」
时间在无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冰冷的河水气息混着青草的味道涌入鼻腔,却无法冷却她脸颊上滚烫的温度和胸腔里翻腾的焦躁。
她刚才说了最过分的话。
「我最讨厌林哥了。」
这句话像一枚生锈的钉子,从她嘴里射出,不仅试图刺伤他,此刻更倒过来扎回她自己心里,带来一阵阵迟滞的闷痛。
她后悔了,几乎是立刻。
但骄傲和委屈像厚厚的茧,把她包裹其中,让她无法转身,无法收回。
远处的都市灯火在河面上投下模糊的光带,摇曳不定,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听到他极轻地动了一下,或许是调整了坐姿。
她的背脊瞬间绷得更直,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细微的声响上。
但他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陪着她在夏末微凉的河岸边,共享着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任由冰冷的夜色将两人笼罩。
这份无声的陪伴,比任何追问都更让她难以承受。
它无声地质询着她冲动的言语,也一点点瓦解着她试图筑起的愤怒壁垒。
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想推开他,还是......
害怕真的把他推开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束缚,砸落在手背上,迅速变得冰凉。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泄露了那沉默假象下的汹涌波涛。
而白林,依然安静地坐在她身后不远处,像一尊沉默的礁石,承受着浪潮无声的拍打。
他的沉默并非冷漠,而是一种沉重的、不知从何说起的小心翼翼。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可能变成新的利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