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错愕地循声回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飘摇的灯影,一眼就瞧见了那一抹熟悉身影。
他在满街喧闹暖意之中,在万千花灯流彩之下,长身玉立。
晏鹤川提着一盏精致的兔子灯,步履从容地穿过人潮,向她走来。
安歌一时看痴了眼:“王——”话到嘴边,猛地想起不该贸然提起身份,舌尖一转,改口道,“阿兄?”
“嗯。”他应得自然,将手中那盏玲珑剔透、栩栩如生的兔子灯递到她面前。
“诶这么巧?又碰见你了!”
安歌正被那盏漂亮的兔子灯引得移不开眼,刚要伸手去接,就听见一道明亮爽朗、带着毫不掩饰惊喜的男声突兀地在阿镜身畔响起。
阿镜正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家殿下面对心上人时呆愣惊艳的小模样呢,被这声音惊得微微一怔,疑惑地侧头望去。
只见唐翼今日未着官服,换了一身月牙白锦缎常服。
他正站在她身侧,脸上带着真切的诧异,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阿镜觉得奇怪,这才同他见过三次面,她还是这副打扮,他竟一下就认出了?
“你自己一人吗?我可与你同行?”唐翼朝她四周望了望,语气坦荡地发出邀请。
安歌又是一阵诧异地望向阿镜:这是什么情况?
阿镜接收到安歌的目光,刚想婉拒:“我还需同我家小姐——”虽然晏鹤川在旁,但她岂能擅离职守?
安歌连忙出声:“不用顾及我的!”
眼神却是问着:他和你很熟吗?
落入阿镜眼里,却是以为她想与晏鹤川独处。
阿镜心领神会,目光又下意识地投向晏鹤川。
见他轻轻颔首允下:“去吧,难得佳节逢好友一聚。”
虽与唐翼称不上是“好友”,但阿镜还是想着不要放过这个逃离的借口。
连忙点头:“谢家主!谢小姐!”
话音未落,她已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旁边还在等她回话、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唐翼的衣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他,迅速钻入人群。
那厢,晏鹤川的目光早就落回了安歌身上:“想逛些什么?阿兄都陪你。”
他自然地将手中的兔子灯递到了她的手上。
安歌小心翼翼地提过那盏触感细腻、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兔子灯,心头泛起阵阵欢喜。
她仰起脸来,带着些许疑惑:“阿兄近日不是很忙吗?怎还抽空陪我上元赏灯?”
“不愿意?”他反问。
“自然愿意!”她立刻抬头强调,撞入他那一双盛着笑意的眼睛里,她唇边忍不住扬起明媚的弧度,将兔子灯举高了些,借着灯光细细端详,“这次的兔子灯,也是阿兄做的?”
“嗯。”晏鹤川轻轻颔首,目光落在她惊喜的小脸上。
她眼底闪着亮晶晶的光:“好看!阿兄这做花灯的手艺,能将整个绍京扎灯笼的师傅都比下去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夜空一声烟花绽放之声。
安歌眼中一亮,那是霜露馆的方向,应是歌舞要开始了。
于是兴奋地拽住他的衣袖:“我们去霜露馆!”
“又去霜露馆?”晏鹤川眼底一惊,却还是任由她带着走。
安歌凭着那日引路的娘子所说的位置,拉着晏鹤川来到霜露馆临水的长廊,挤到朱栏边一处视野绝佳的位置。她甚至特意将他从自己身后拉到身侧,紧紧挨着:“站这儿才看得清楚!”
两岸水榭楼阁笙箫齐鸣,悠扬的乐声在夜色水波间流淌。
安歌踮着脚尖,满眼期待地望着水面中央那个巨大的鼓面舞台:“快开始了!”
晏鹤川微微侧首,柔和的视线一直落在她那张灵动俏丽的脸上。
看着她因两岸楼阁忽然洒落的花瓣如雨而惊讶得张大了嘴;看着她因那数名身着霓裳的舞姬自两岸牵引着长长的红绸登场,身轻如燕,稳稳落在水面鼓台之上,而跟着周围人群一起发出由衷的赞叹……
激动时,小手无意识地又抓住了他的袖口,轻轻晃着:“阿兄!她们会飞诶!”
晏鹤川唇边笑意更浓,相较于那台上的人一舞如何动华京,他更沉醉于自己失而复得的人儿如今活得越来越恣意明媚。
安歌沉浸其中,并未察觉到身边人的注视,正当她转过头想同他分享时,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里。
她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是被这表演所吸引,连忙指着台上那位领舞、身姿最为飘逸的舞姬,连声惊叹:“这是天仙吧?好厉害!”
“这可是绍京最好的舞姬,月卿。一年也就上元节才能来此地一睹芳华,平日里可是花钱都见不到的!”
一旁有人附和着称赞,“要我说,绍京能称得上‘天仙’般人物的,也就月卿娘子独一份了,无人可与之媲美,哪怕是霜露馆的头牌苏念儿,也要靠边站!”
安歌正听得津津有味,正想附和几句,头顶却忽然传来晏鹤川清冽低沉的嗓音:“是吗?我家也有天仙。”
他家?不就是她家?
安歌怔愣地看向他。
“是不是?小天仙?”他垂眸看向她,低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
安歌心绪猛地一滞,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慌忙别开视线,故作镇定地望向台上那依旧翩跹的身影,唇边却不由自主地漾开一丝掩饰不住的、甜丝丝的笑意。
这下是真的能清晰地感受到萧渡口中的“心跳如鼓”了。
舞姬们脚下的鼓声有多快,安歌的心跳就有多快。
往往……有些人不自知的温柔话语,最是撩人心头发痒。
从霜露馆出来时,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安歌生怕过路的人挤坏了她手里的花灯,便左右躲闪着。
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兔子灯护在胸前,又因揣着那些不可言明的小心思,故而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晏鹤川的身后。
刚踏上石桥的台阶,前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安歌怕被人潮冲散,正想伸手去抓前面那抹玄色衣角,确保他就在身边。
不料身侧一股大力猛地挤来!她身子一晃,手下意识地往前一捞——
“诶你这个小娘子干嘛呢!偷摸我!”被误抓住衣角的路人一把粗鲁地从安歌手中将自己的衣角拉回,怒目瞪着安歌。
安歌正错愕抬头,看着那站在高他一阶的男子,发现自己抓错了人。
刚要开口道歉,就听见对方用一个听起来虚弱又十分破碎的哭腔,却偏偏还带着几分尖锐的,朝一旁的女子告状:“卿卿,定是她惦记我的美色才这样的,可不是我凑上去的!你要听人家解释!
而晏鹤川被挤开时,刚要穿过人群去寻她,就被越来越多的人推得更开了一些。周围路人却已自发地围拢起来,为安歌与那对男女,留出了一块小小的、密不透风的可辩驳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