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镜正在一边去为她备好汤池热水,撒上花瓣,一边看着落空而返进来的人,不禁询问:“王爷不在?”
“刚同沈娘子出府去。”安歌让阿镜伺候着更衣下水,一边回答着。
脑海里却细思着那二人出府时的背影:“王兄与沈娘子,很是相熟?”
“王爷当年入军营时,在大将军的麾下,这沈娘子自幼随着沈家军在外驻守边关,鲜少回京,他们……应是相熟的吧?”
那坊间还说什么王爷身边从无女子,这不就是女子吗?
“只不过……奴婢曾听闻,以往这沈娘子为方便在军营行走、与同袍往来,幼时常以沈家公子名头自居,为的是大家能将她一视同仁。也是后来才表明的女儿家身份。”
阿镜答着,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沈家世代忠良,可功高盖主,也难免受朝中忌惮,沈大将军年少时就镇守边疆,连破五城之时,也多有朝臣谏言请光宪帝收回兵权。彼时沈大将军受召回京,二话不说就上交了虎符与可号令沈家军的信物。
后外敌来犯,沈大将军有勇有谋,再次被委以重任,领着萧家军出征大获全胜。
也是在那时,被光宪帝亲封的正一品定襄大将军,信其忠勇,绝无二心。
沈娘子曾经是有个哥哥的,可早年间战死,沈家如今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了,沈家军日后也是要交给她的。”
安歌思量着,这沈长吟的眉宇间,就与这京中常囿于闺阁的女子不同,藏着谋略,有着胆识,一身刚正。
“沈家军早年是随太祖帝征战开国的,沈家人,虽世代尊荣兵权在手,但以护国安邦为己任,不愿在京中安享繁荣。军中流传着一句话,说的是:世代沈家军,需以身护太平,以血骨筑河山。”
“啊不过……您可不能在萧世子面前提起沈娘子。”阿镜适时提醒。
安歌不解:“为何?”
“听闻靖国公与沈大将军一旦碰面,就会斗嘴,众人都说大黎两大武将世家……好似不睦。萧家军因早年间的菏岭一战,失去了先世子与先世子妃,后老国公就带着世子的遗孤,也就是萧渡回京安享晚年了。后来叶太后的父亲受光宪帝器重,也领兵镇守一方,这才有了后来的叶家军,才有了如今的镇北侯叶书荣。”
可这么听来,这萧家军与沈家军所行之道是不谋而合的,皆是朝中忠良,又都是武将,也都想护国安邦,为何会不睦?
这一疑惑安歌隔日就解了。
正待她垂着两条麻木的胳膊走出廷振司时,颤着的腿还没迈上自家马车的车阶,就听见了身后萧渡蹲在角落里的呼唤声,还带着何沛然。
“殿下!殿下!”
人是怎么做到发出极力压低的细微声音,但又可以字字清晰地传入到她的耳朵之中的?
安歌耷拉着眼皮回了头:“你们去吧,我今日累坏了,真没空玩了。”
今日操练的强度太大,柴央见她打拳打得手脚都发颤,且正好有事要去忙,才允她今日早些回去休息。
安歌抬眼看了看太阳,正当空,她一连几日下来,又困又累,此刻只想赶紧投奔她的大床。
可待她落座时,人已然被萧渡与何轻然一左一右地架到了醉仙居的雅间。
在听到他们迫切的问询时,安歌身上的疲累都有些浑然不觉了。
“什么?”
她一个激灵,一拍桌案起了身,却又因过于大力未顾及酸软的手掌,连忙又瘫坐回了座位,拉着自己疼痛发麻的手。
“你不知道?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你王兄都要同沈长吟议亲了!”
“你们不是有仇吗你怎么知道的?”安歌猛然转头看向火急火燎的萧渡,发现了盲点。
“是,所以她沈家的事,我靖国公府了如指掌!”萧渡闻言,不禁带了几分自豪。
这萧家与沈家是因何陈年旧账而不睦的暂且放一边。
现在对安歌而言,最紧要的是,她那说不近女色不考虑娶王妃的王兄……
要和人定亲?
“不可能。”安歌冷静下来,笃定地说了这三个字。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沈岱那个老狐狸,怎么会说回京就回京,还把那个常年住在边关的沈长吟一起带回来!就是为了与崇明王的婚事!”萧渡否定了她的否定。
安歌保持理智,眼神示意他将他的理由说来听听。
“听闻沈岱与宁阳侯很是要好,得知沈家生女,晏侯与沈岱本想为六岁的崇明王与刚出生不久的沈长吟指腹为婚,奈何后来出了那祸事……此事也就作罢了。”
听着萧渡说着旧事,安歌的神情却是有些沉沉。
她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脑海里只能想起昨日见到他二人并肩出府的背影。
甚至连步伐都是那么一致。
分明……很是般配。
可偏偏就是因为很是般配,安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
萧渡忆起往事,眼底也沉了:“这沈长吟,她就不是个好惹的主,嫁去当你王嫂,可不得给你收拾得老老实实。”
将心底里隐隐生出的异样滋味掩下,安歌故作泰然自若地抿了一口茶:“此话何意?”
“这沈长吟幼时跟个小儿郎似的,天天穿的那衣裳是她哥哥的,那头发也扎得高高的,一张脸上清清冷冷的,打人还凶,凶得要命,还老打我,打我一拳我十天半个月不见得好!”
萧渡话匣子一开,滔滔不绝地吐槽,“她每年回京就那么几日,好巧不巧的,都能撞见我,每次都打我,和她爹一样讨厌。”
“你为何讨厌沈家?”何沛然在一旁静静听着,问出了安歌本来想问的话。
萧渡听见这问题,脸色更沉了,只沉默了半晌,随后抬手摆了摆:“没什么,陈年往事罢了。”
大抵是猜到了一二,何沛然也不再追问,只看向了那神色如常,但显然魂都飞到九霄云外了的安歌。
“殿下,你——”何沛然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
“我没事!我很好!总有人要当崇明王妃的,沈娘子很好啊,当我王嫂,他二人……很是般配。”
安歌说出这番话时,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里头像闷着一口气,有些喘不上。
“那也确实是了,绍京的女魔头也只有崇明王这种活阎罗可以收了。”萧渡扯着唇角冷冷笑着。
安歌抿着唇,只幽怨地看向他,意在警告他口中那不敬的称呼。
却也是难得,没有当即出声驳斥。
这一顿午饭安歌食不知味。
回到府中时,偏偏撞见了从长廊上走来的晏鹤川,还有他身边跟着的沈长吟。
心里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委屈,抿着唇,装作没看见的走了开。
难怪这些时日都不来见她,美人在怀,哪里能顾得上她这白捡回来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