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翌日一大清早,便被阿镜匆匆喊醒。
她睁着一双惺忪的眼,眼前都尚未彻底看得清明,就被她拉着去洗漱了。
“这太后一大清早便发了话,让殿下今日务必要入宫上朝。”阿镜一边给她递着水。
安歌一边本能地接过漱口,将水放下后,一边无精打采地问道:“她让我去上朝,没搞错吧?她巴不得我这辈子都不要入宫吧?”
“西辽派了使团前来,巳时就该入京了。您如今是大黎的长公主,是极尊贵的人儿,可得在场。”阿镜解释着。
安歌一边将她要帮自己擦脸的帕子接过,一边轻轻点了头。
阿镜帮安歌梳着头,又来了几位嬷嬷帮着一起给安歌穿上了长公主的华服。
梳妆与着装都完毕时,阿镜一拍脑门,想起了从陆清那得知的消息:“哎呀不可不可……殿下今日不可这般张扬,快将殿下这身衣裳换下,换一身素色的!”
安歌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又匆匆地要褪去她身上的外袍,疑惑地看向阿镜:“怎么了吗?可是出什么事了?”
阿镜面露忧色,还带着几分怒意:“那西辽的使团昨夜在临山城外遇险,西辽的五皇子张口就要大黎将长公主殿下您嫁给他,作为赔礼呢!”
安歌闻言,诧异地挑了眉,指了指自己:“我?”
阿镜点点头。
安歌又气又觉得好笑:“长得有我王兄好看吗就想娶我?”
“哎呦我的好殿下,先别管他什么鬼模样了。”阿镜匆匆想去摘她头上的珠花凤钗,“奴婢竟将此事忘了!”
她看着安歌这张脸,自回了府上后,养得越发出尘昳丽。
不禁愁苦了脸:“先帝与先皇后将殿下生得这样好看,今日便是素雅妆扮也会叫那西辽皇子看直了眼吧?”
“不如我们化个丑些的妆吧?”阿镜灵机一动。
安歌幼年几乎从未听到过半分赞赏,更多的是嫌恶……
如今回了王府,恢复了长公主的身份,与她接触者多是美词褒奖,她知多半是为了奉承讨巧。
而她的王兄、阿镜,府上的大家是因喜爱她偏袒她,所以从不吝啬赞美之词。
安歌不知自己的容貌好看是真是假,又是否真会讨得那五皇子的喜欢。
只凝着神色缓缓点了头:“有道理!”
“还来得及,我给殿下先点上一脸的花麻子,吓跑那个五皇子!”阿镜按着安歌坐回镜前。
便听见屏风外,那道带着几分严肃的清冽男声响起:“扮什么丑?点什么花麻子?”
嬷嬷们连忙行礼完退避。
阿镜也匆匆行着礼,安歌抬眼看去,正好瞧见那一身藏蓝蟒袍的晏鹤川。
他袖口领口皆是绛红的云纹滚边,衣袍层叠,金冠束发。
这一身像极了安歌与他初次重逢时的那日。
安歌眼底笑了开,语气都带着欣喜:“王兄!”
他走来,拿过了桌上放着的那支凤钗,对着菱花镜,为安歌细心地簪了上:“越是如此,歌儿越要庄重华贵。偏要叫他西辽知晓,我大黎的长公主,仪态万方,可御极天下,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安歌望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他一双手替她温柔地戴上了发簪,随后扶在她的肩头,目光笃定地透过菱花镜望进她的眼底。
安歌心里有了底,自从有他在她的身后,她就有了归处,知晓无论前方如何,他的这一双手,永远会支撑着她往前走。
“你信王兄吗?”他缓缓问道。
安歌不假思索地点了头,迅速又果断。
“王兄也信你,信你定不会露了怯。”他轻轻说着,随后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那妆台前牵起。
二人一道出了府。
马车里。
安歌坐在他的身侧,心里那股子顽皮劲又有几分作祟。
“王兄……”她笑嘻嘻地唤着。
晏鹤川一见她这抹笑,就知她又憋着什么坏劲在等着他。
“你就不怕那西辽的五皇子生得比你好看,我跟他跑了?”
她歪了歪脑袋,一双澄澈的眼眸望着他,故意问着。
“你会吗?”他俯身来,直视进她的眼底,探究反问。
安歌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被他的目光震慑住,于是垂下眼来,小声嘀咕着:“那可不好说呢~”
“好啊。”他唇角轻轻勾了一抹笑,声音从容,“那本王便将他杀了,叫他回不去西辽,或是将那西辽灭了,抢也要将你抢回来。”
安歌见到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肃杀,也老实下了几分,悻悻地撇开脑袋,轻轻咳了一声:“哎呀~我也是同王兄开玩笑的。”
他大手却伸来,径直扣住了她的脖颈,作势又要低头下来,安歌这次反应极快,当即伸手挡住。
晏鹤川一双深眸带着沉色睁了开。
“这……这妆容会花掉的!”她找着借口。
晏鹤川也当了真,鼻息间似是无奈地叹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威胁:“若再像今日这般,刻意胡言就为了瞧本王不快,你看本王是否会回回让着你……”
他伸手轻轻刮了她鼻尖。
安歌心虚地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他那好似真的染了些许神伤的容色。
他唇瓣轻抿着,那双深眸沉沉地望着她,眼底复杂又热烈。
随后沉默地移了开。
安歌也是意识到,自己好似因为见他会吃醋,便总想以此刺激他,想瞧见他在乎她的模样,想听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对她是喜欢的。
可他却是真的难过。
他总将自己放在一个年长者的位置,于是所有不好的情绪都不敢朝她表露,哪怕昨日极度不悦时,也要斟酌话语的重量,怕哪一句会真的伤了她。
他连爱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她如何能在几番试探过后,在明知他心意之时,还以这样的言语去同他开玩笑?
若是他对她说这样的话呢?
安歌换着角度细想着,那她一定也会很难过。
想着想着,她伸手去轻轻勾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一点点勾着。
“王兄……”她朝他坐近了几分,轻轻唤着。
一手还去细微地扯住了他的衣袖晃了晃。
他侧过头来看向她,神色只沉着,却并未有半分不耐和怒色。
“我……我以后不同你开这样的玩笑了。是我不对。”她眼里诚恳,主动道着歉,“我不该明知王兄听了会不悦,还回回想见你在乎我的模样,说这些不好的话激你……”
他微微一怔,随后轻轻笑了笑,他低头去看着她勾着他手指的那只小手,反手将它十指紧扣地将它牢牢握住。
“歌儿……王兄是希望你能喜欢我的,是希望你能同我好好走上一辈子的。可——”他垂着眼,并未转过头来看她,语气带着几分低落,话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