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璃走出浮光谷的时候,天刚亮。
山道上露水未干,她踩过一片草叶,脚底传来轻微的湿润感。身后那片山谷已经安静下来,玉碑化成的银尘散尽,连风都变得寻常了。她没回头,也不需要回头。
昨天最后那一刻,系统说她已经不需要签到了。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关掉提示,继续往前走。现在想想,其实心里是空了一下。这么多年,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等那个虚影蹦出来,今天给丹药,明天给符咒,后天可能是个坑人的任务——但她都照单全收,靠着这点零碎奖励一路混上来。
可今天早上,她习惯性在脑子里默念“签到”,什么都没出现。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瞬,然后咧嘴笑了。不是失落,是松了口气。就像每天被人盯着写作业的学生,突然有一天老师说:你毕业了,自己安排吧。
她盘腿坐在路边石头上,闭眼感受四周。空气流动的方向、草根扎进泥土的力度、远处鸟翅扇动的频率,全都清清楚楚。她没掐诀,也没念咒,只是想让风绕着手指转一圈,风就真的听话地卷了上来。
睁开眼时,她低声道:“以前是你推着我走,现在我能自己跑了。”
这话不是对谁说的,也不是抱怨。就是个事实。
她在云梦谷当小狐狸的时候,靠系统偷丹药、蹭秘籍、混大比,活得像个投机分子。后来进了宗门,别人拼死拼活抢机缘,她躲在角落完成“今日怼人三次”的任务,顺便把掌门藏宝图顺走了。
那时候她总觉得,只要跟着系统走,就不会错。
但现在不一样了。玉碑里的画面、符文入体的感觉、灵气随心而动的状态,都在告诉她一件事——她不再是那个靠外挂苟命的小狐妖了。
她是白小璃,一个能听懂天地怎么呼吸的人。
她站起身,拍了拍红衣下摆的灰。这身衣服穿了好几年,从玄天宗大比穿到仙界边境,领口都有点发白了,但她一直没换。不是舍不得,是觉得它陪着自己从装傻充愣走到今天,有点像老战友。
前方山路弯弯曲曲,看不见尽头。她迈步往前走,脚步比从前稳得多。以前走路总带点懒洋洋的劲儿,能飞绝不走,能滑坡绝不爬山。现在不一样了,每一步落地都很实,像是在跟大地打招呼。
她想起玉碑幻象里那个穿红衣的背影。那人站在星空下,手按残碑,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虽然看不清脸,但她知道那是谁。
是她自己。
或者说,是未来的她。
“原来我不是在追什么传奇。”她自言自语,“我本来就在写。”
这话要是被玄天宗掌门听见,估计得气得吐血。当年他在门派大比上被她用一碗灵粥搅乱阵型,还以为是运气;后来她在青阳派秘境里挑拨两派开战,他也只当是狐妖作祟。他永远想不到,有个天天签到拿破烂奖励的小丫头,有一天能摸到仙法的根本。
柳青阳要是知道了,大概会哼一声,说“这丫头邪门得很”。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不再需要谁认可,也不用再躲在系统背后搞小动作。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这条路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路过一棵老树。树皮皲裂,枝干歪斜,看着快死了。她伸手碰了下树干,指尖一热,一丝灵气顺着掌心渡进去。那树抖了一下,枯叶间冒出一点嫩绿的新芽。
她收回手,没多看。这种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多。以前她只会用灵气打架或者逃跑,现在她开始明白,力量不只是用来争胜负的。
它可以让人活下去。
也可以让死掉的东西重新发芽。
她继续往前走,穿过一片林子,翻过一座矮山。中午时分,她在溪边停下喝水。水面映出她的脸,眉间朱砂痣红得亮眼。她盯着倒影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抹了把脸。
水波荡开,倒影碎了。
再抬头时,她已经不在原地张望了。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的路。
下午路过一个小镇,门口立着块旧牌子,写着“仙途驿站”。几个修士坐在檐下喝茶聊天,说到最近哪座山出了异象,哪个门派又丢了宝物。她站在人群外听了两句,没插嘴。
有人认出她是之前在浮光谷出现过的红衣女子,想上来搭话,她摆摆手就走了。
她不想当话题中心,也不想被人供着拜着。她只是个赶路的人,只不过这条路比别人走得明白一点。
天快黑时,她找到一间空屋子住下。没有灯,她也没点火。月光照进来,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她低头看了一眼。
影子里有九条尾巴的轮廓,清晰可见。
她没惊讶,也没激动。只是坐到床边,脱了鞋,把脚架在窗台上吹风。夜风吹得衣角晃荡,她打了个哈欠,心想明天该换个新包袱了,旧的那个边角都磨毛了。
第二天清晨,她照常醒来,第一反应还是想在心里喊一声“签到”。
念头刚起,什么都没发生。
她顿了顿,然后笑出声来。这次笑得特别痛快,像是终于甩掉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她站起来活动筋骨,推开窗户。外面雾蒙蒙的,远处山头若隐若现。她深吸一口气,背上包袱就出门了。
路上遇到个问路的小修士,战战兢兢地问去南岭怎么走。她指了方向,顺口说了句:“走大路别抄近道,前两天有妖兽出没。”
小修士千恩万谢地跑了。
她站在路口没动,看着那孩子跑远。曾经她也是这样一头撞进修真界的,什么都不懂,只能靠系统保命。现在她居然能给别人指路了。
她转身迈步,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仙界很大,故事很多。
总得有人接着讲下去。
她的影子落在石板路上,九尾轻摇,像一笔落下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