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站在水塔边缘,风从东边推过来,带着早市收摊后的油污味和远处工地的尘土气。他没动,视线落在城市另一头那片灰蒙蒙的旧城区,那儿有他昨晚超度的第三只游魂——一个死在拆迁房里的独居老人,手里还攥着没寄出的信。
陈虎靠在锈蚀的栏杆上,消防斧横放在膝盖,符纸边缘被风吹得微微翘起。他盯着江临川后脑勺看了三秒,忽然开口:“你别又开始琢磨‘我是不是工具人’这种屁话。”
林婉正用银镊子夹掉袖口一根线头,闻言抬了下眉:“你怎么知道他在想这个?”
“他每次站这么直,眼神放空,八成是怀疑人生。”陈虎把牙签换到另一边嘴角,“上回是在桥底,刚学会控鬼火那晚,差点跳下去喂河漂。”
江临川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环还在发烫,像是系统后台在跑什么大程序。他扯了下卫衣兜帽,声音低:“我只是在想,通灵境到底算不算真正稳了。”
“你都能让鬼签字确认订单完成了,还不算稳?”陈虎嗤笑,“要我说,你现在就是阴间客服总监,KpI拉满的那种。”
“问题就在这儿。”江临川转过身,背靠栏杆,“我能听懂鬼的想法,能修漏洞、攒积分,可这些事……好像都是系统给我划好的路。我走得很顺,但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路。”
林婉收起镊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结扣。“你超度那个护士的时候,系统可没教你怎么告诉她女儿其实早就原谅她了。那是你自己翻了三天监控,找到她生前最后一条语音。”
“对。”陈虎点头,“那时候你还说‘活人的执念比死人难搞’,结果硬是蹲派出所门口等人家下班,当面递录音笔。”
江临川没接话。他记得那天,女人听完录音后没哭,只是抱着包站了很久,然后轻轻说了句“妈,我升职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比起积分到账的提示音,这种声音更像某种认证。
风忽然停了半秒,又猛地卷起来。
系统界面在他视野角落闪了一下,没弹任务,也没冒嘲讽标语,安静得反常。
“你们有没有想过,”江临川缓缓开口,“如果我们继续这样干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那种人——打着‘维持平衡’的旗号,实则关着上百游魂抽阴气发电?”
林婉眼神一冷:“那就定条死规矩:不囚魂。”
“不止。”陈虎拍了下斧柄,“谁要是敢拿鬼做买卖,或者拿活人当诱饵,剩下两个可以直接动手。不用讲情面。”
“信息也得透明。”林婉补充,“不管是谁接到线索,必须共享原始数据。不能一个人捂着关键情报当指挥官。”
江临川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下:“所以咱们现在是搞民主集中制?”
“至少比玄门那套‘祖训不可违’强。”林婉撩了下马尾,“他们连wiFi密码都分等级,灵纹图纸还得按职称解锁。”
“要我说,咱们干脆立个群规。”陈虎叼回牙签,“第一条:禁止背地里给队友上负面buff;第二条:打完架必须复盘动机,防止谁越打越嗨,最后见鬼就砍。”
“第三条。”江临川接上,“每完成一次重大任务,所有人闭关半小时,自检心绪。如果有谁发现自己开始享受恐惧感,立刻暂停权限。”
三人沉默片刻。
风吹得栏杆嗡鸣,远处一辆洒水车慢悠悠拐过街角,喇叭放着二十年前的老歌。
江临川抬起右手,指环微亮。他没说话,只是将掌心朝上,轻轻一压。
地面浮现出一道幽蓝三角光纹,与昨夜凝成的徽记完全重合。火焰虚影升起,底部那行小字“非官方·勿备案”清晰可见。
这一次,没人伸手去碰。
【检测到稳定信念场形成】
【通灵境根基认证通过】
【‘灵域萌芽’冷却缩短至30秒,持续时间延长至90秒】
系统提示刚落,勋章微光骤然扩散,顺着三人脚下蔓延开去。江临川感到一股暖流从胸口涌向四肢,像是堵塞已久的管道终于被冲开。他闭眼感应体内灵力循环,原本需要刻意调动的部分,此刻竟自动维持着稳定频率。
“识海变轻了。”林婉低声说。
“斧头符文在共振。”陈虎摸了摸缠满黄纸的斧柄,“像是充了波电。”
江临川睁开眼,瞳孔泛起一丝极淡的蓝。他望向城郊方向——那里有一片废弃化工厂,阴气浓度常年超标,是系统标记的高危区。按计划,他们今天就得去试炼新的灵域能力。
“以前我觉得,只要把地府修好,就能申请离职。”他忽然说,“现在明白了,可能压根没有‘完工验收’这回事。”
林婉走到他身边,警服衬衫被风吹得贴住手臂线条:“你是说,这不是项目,是职业?”
“不是职业。”江临川摇头,“是身份。我们不是临时工,也不是门派弟子。我们就是规则本身。”
陈虎站起身,把消防斧往肩上一扛:“听着像创业团队融资失败后自我洗脑。”
“但你没反对。”林婉瞥他一眼。
“老子当然不反对。”陈虎吐掉湿透的牙签,“总比被人当炮灰强。再说……”他顿了顿,“你们俩要是死了,谁帮我查当年那支队伍是怎么没的?”
江临川看着他,点了点头。
三人再次并肩而立,谁都没再说话。
风掠过水塔顶端,吹动他们的衣角。城市在脚下铺展,车流如线,人群如点。某个瞬间,江临川似乎听见了一段模糊的残音,像是有人用毛笔在纸上划过,留下一句未尽之言:
“执念成链,方能承重。”
他没问另外两人是否也听到了。
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形成,就不需要反复确认。
他活动了下手腕,指环温度恢复正常。体内的灵力流动平稳,像一段跑通的代码终于进入常驻进程。他知道接下来要去哪,也知道该怎么打。
“该去试试新能力了。”他说。
林婉解开红绳重新系紧,银镊子在指间转了一圈,插回口袋。
陈虎拍了拍他的肩:“这次别一个人硬撑。”
江临川笑了笑,转身走向铁梯入口。
第一级台阶落下时,他听见系统在心底冒泡:
“修地府不如送外卖,但至少你们现在有了骑手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