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在敌群中制造了足够的混乱。
那头嗜血的牛头怪物,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进了黄油般的溃兵群里。每一次挥动巨斧,都带起漫天血雨。
每一次野蛮冲撞,都将活生生的人撞成一滩。
佣兵们本就破碎的士气,在这头纯粹为了杀戮而生的怪物面前,被撕扯得连渣都不剩。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躲开他。
可平原就这么大,他们能往哪里躲?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溃兵们盲目地改变方向,推搡着,踩踏着,反而把自己人堵成了一个巨大而拥挤的活靶子。
高地之上,卡登一直紧握着剑柄的右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双眼如鹰,冷静地俯瞰着下方那片由哀嚎、惨叫和绝望构成的混乱画卷。
溃兵们已经彻底失去了组织。
那头疯狂的牛头人已经成功将四散奔逃的羊群,重新驱赶回了屠宰栏。
时机已到。
指引者大人想要的,那场足以宣告一个新时代降临的,教科书般的歼灭战,所有的前置条件均已达成。
现在,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华丽的一幕。
“方阵,突进!”
卡登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刀子,精准地刺入身后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收割!”
冰冷的两个字,是为这场屠杀落下的最终判词。
咚!咚!咚!咚!咚!
长矛方阵那原本沉稳如山岳的脚步声,猛然加快。
整齐划一的踏步声,从不疾不徐的齐步小跑,瞬间转为沉重而急促的全速冲锋。
上百双军靴同时踏击大地,那密集的鼓点不再是威慑,而化作了死神亲至时,敲响的催命钟声。
每一个节拍都充满了冷酷的杀意,精准而高效。
正在溃逃中的佣兵们听到了这阵突然加速的脚步声。
这声音比雷克斯的咆哮更让他们肝胆俱裂。
一些人下意识地回头。
只一眼,他们的瞳孔就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那片由三米长矛组成的钢铁森林活了过来。
它正以一种无可抵挡的姿态,向他们高速撞来。
那根本不是人类组成的军队,那是一台开足了马力的巨型战争机器,它的唯一目标,就是将前方的一切碾成齑粉。
“跑!快跑啊!”
一个佣兵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扭曲。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堵由无数锋利矛尖组成的死亡之墙,在他的视野里极速放大,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撞击,在下一瞬发生。
没有想象中金铁交鸣的巨响,也没有惨烈的喊杀。
第一声响起在战场上的,是一连串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长矛方阵的第一排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将平举的制式长矛送了出去。
他们甚至没有刻意去做捅刺的动作,仅仅是凭借着整个方阵集团冲锋的巨大动能。
三米长的冰冷矛尖,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那些佣兵身上聊胜于无的皮甲,洞穿了他们惊恐万状的躯体。
一个脸上还带着刀疤,看起来颇为悍勇的佣兵队长,刚刚砍翻一个挡路的自己人,正想转身逃命,三根长矛就从不同的角度,同时贯穿了他的后心和腰腹。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前扑倒,可他的身体却被长矛死死钉住,连倒下的资格都没有。
他低头嘴巴张了张,想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诅咒。
他不是个例。
第一排的方阵士兵,几乎人人都有斩获。
死亡的独特气味,刺激着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年轻人的神经。
但他们没有停。
甚至没有丝毫的停滞。
长矛方阵依旧保持着那令人心悸的稳定速度,坚定不移地向前推进。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这支军队仿佛没有感情,他们的任务不是杀死敌人,而仅仅是“向前走”。
被刺穿的佣兵们,下场凄惨无比。
在极度的痛苦中挣扎,却只能加速自己生命的流逝。
更多的人,则在方阵士兵冷漠的眼神中,被后续士兵那面巨大的塔盾,无情地推向一旁。
塔盾上传来的力量沉重而稳定,不容抗拒。
像垃圾一样被扫开,摔倒在地,紧接着,便被后面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军靴,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
这还不是结束。
长矛方阵的效率,高得令人发指。
第二排,第三排的长矛,已经从前排士兵的肩窝间隙中,精准地刺了出来。
它们如同毒蛇吐信,弥补了第一排长矛的所有攻击死角。
任何侥幸躲过第一波冲击,或者在人群中试图反抗的漏网之鱼,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数根从不同方向刺来的长矛精准地命中。
一个反应快的佣兵,在方阵撞来的一瞬间扑倒在地,妄图从人脚底下滚过去逃生。
他刚刚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一抬头,便看到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从盾牌上方低头看着他。
紧接着,七八根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向下,如同钉钉子一般,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了泥地里。
至此,战斗彻底变成了一场教科书式的追亡逐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血手佣兵团的佣兵们已经毫无战意,他们的脑子里除了逃跑,再也没有第二个念头。
在他们身后,不再是需要去战斗的敌人,而是一堵移动的,不断收割生命的死亡之墙。
可是面对这种集团化的推进,逃跑也成了一种奢望。
你跑得再快,能快得过整个方阵推进的速度吗?
任何一个转身,将后背暴露出来的举动,都等同于自杀。
下一秒,必然会有数支长矛同时贯穿他的后背,巨大的动能将他带得一个趔趄,然后被整个方阵冷酷地吞噬。
一些佣兵彻底崩溃。
他们扔掉武器,跪在地上,高高举起双手,哭喊着投降。
“别杀我!我投降!我投降!”
“我把钱都给你们!求求你们!”
然而,回答他们的,只有一往无前的脚步声,和穿胸而过的冰冷矛尖。
卡登没有下达接受投降的命令。
指引者大人要的,是一场宣告,一场彻底的胜利。
仁慈,不属于今天的战场。
这支刚刚诞生的军队,需要用敌人的鲜血来铸就自己的军魂。
他们需要习惯这种冷酷,需要明白战争的本质就是你死我活。
随着长矛方阵坚定不移的推进,原本混乱的战场上,出现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界线的一边,是依旧在徒劳奔跑的溃兵。
而另一边,则是被方阵碾压过后,一片铺满尸骸与鲜血的土地。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这是一场耕地。
黑岩镇的长矛方阵,就像一把巨大而锋利的铁犁,在这片属于血手佣兵团的“田地”上,缓缓犁过。
而那些佣兵,就是田地里的杂草。
铁犁过处,所有的杂草都被连根拔起,翻入泥土,化作来年的养分。
没有任何一根杂草,能够阻挡铁犁前进的步伐。
卡登走在方阵的最前方,却没有出手。
他的目光越过前方那些被屠戮的敌人,落在了更远处,那头依旧在奋力冲杀的牛头人身上。
雷克斯也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压迫感。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缓缓逼近的钢铁森林,让他那双血红的牛眼里,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串的惊悸。
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杀得更加卖力了。
像是在和身后的方阵较劲,比谁杀得更多,杀得更快。
一个屠戮点,一堵推进墙。
两者默契地配合着,将所有溃兵的活动空间,压缩到了一个极致。
溃兵们进退两难。
往前,是那头杀红了眼的牛头怪物。
往后,是那堵不讲道理的钢铁之墙。
他们就像被赶入绝路的野兽,在最后的疯狂中,甚至开始彼此攻击,只为给自己争取一个可能存在的生机。
可这一切,都是徒劳。
冰冷的钢铁洪流,仍在以它那不变的节奏,缓缓向前。
收割着,一切敢于挡在它面前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