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阿尔特留斯城从一夜的激荡和迷茫中醒来。
攻城拔寨只是第一步,攻心为上,才是奠定新时代基石的关键。
清晨的阳光刚刚洒满城市的街道,十几个临时的演讲台,就在城市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和市民广场上搭建起来。
几个木箱,一面写着“真理”的旗帜,如此而已。
卡尔·贝贝和他那群眼神中燃烧着火焰的学生们,站上了这些简陋的“讲台”。
“各位阿尔特留斯城的同胞们!公民们!”
一个年轻的学生,声音清朗而激昂,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所有围观的民众。
“看看你们的周围!这座城市,是你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你们的汗水浇灌了田野,你们的劳作支撑着一切!可千百年来,是谁住在那华丽的城堡里,享受着这一切?是贵族!”
“他们告诉我们,他们生来高贵!这是谎言!吾主告诉我们,人生而平等!”
没有晦涩的理论,没有复杂的法条。
学生们用着从宣传册上一脉相承的、最直白的话语,甚至是戏剧化的表演,一遍遍地讲述着共和国的理念。
他们将那些束缚人们千年的枷锁,一条条扯碎,暴露在阳光之下。
人群越聚越多。
有工匠,有商人,但更多的,是那些脸上还带着迷茫和畏缩的前农奴。
他们刚刚获得了“自由”的身份,却对这个词充满了恐惧。
他们像一群刚从黑暗地牢里被释放的囚徒,不敢直视刺眼的阳光。
“先生……学者先生……”
一个声音从人群边缘怯生生地传来,微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一个年轻人,大约十六七岁,瘦得像根芦苇,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那是属于农奴的标记。
他低着头,不敢看台上演讲的学生,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我听报纸上说…哦不,是听人念宣传册上说我们自由了。”
“我真的可以离开主人的庄园,去城里的铁匠铺当个学徒吗?”
他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挤压着巨大的恐惧和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渴望。
“他们不会派人把我抓回去,打断我的腿吗?”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浇熄了现场刚刚燃起的些许热情。
法令是法令,但千百年来的规矩,就像一座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大山。
贵族的鞭子和庄园的规矩,比那遥远的法令要真实得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台上的学生身上。
学生名叫托马斯,是卡尔最得意的门生之一。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那个连头都不敢抬的年轻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动作。
他直接从半人高的木箱上跳了下来。
“砰”的一声,稳稳地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他分开人群,径直走到那个年轻农奴面前。
围观的人群下意识地后退,给他俩让出了一小片空地。
“抬起头。”
托马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年轻农奴浑身一颤,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但依旧不敢抬头。
“我让你,抬起头!看着我!”
托马斯的声音严厉起来。
年轻人终于哆哆嗦嗦地抬起了头,眼神惊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托马斯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菲……菲利。”
“好,菲利。”
托马斯伸出手,没有去碰他,而是指着他自己,然后指着周围所有的民众,最后指向远处的伯爵府。
“听着,菲利。从《废除农奴制法令》颁布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任何人的财产。你不是某个庄园主的牛,不是他地里的庄稼。”
“你属于你自己!”
“你的双手,属于你自己!你的双脚,也属于你自己!你的未来,更属于你自己!”
托马斯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菲利瘦弱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他。
“去当学徒!去当商人!去参军!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这就是《基本法》赋予你的权利!谁敢把你抓回去,谁就是在向民主领宣战!”
“你,还有你们!”
他猛地回头,环视四周,“我们,‘共和之剑’军团,会为你们踏平他的庄园,没收他所有的财产,把他吊死在阿尔特留斯最高的旗杆上!”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优雅的比喻。
这番话,就像一把粗糙的铁锤,野蛮,直接,却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它比任何冰冷的法令条文,都更能让人信服!
菲利的眼中,泪水决堤而下。
他不是在哭泣,而是在释放。
释放积压了祖祖辈辈的痛苦、恐惧和绝望。
他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学者,嘴唇哆嗦着,想跪下,却被托马斯死死地按住肩膀。
“站直了!菲利!从今天起,别再向任何人下跪!除了你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人群,彻底爆发了!
那不是简单的欢呼,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说得好!”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突然指着街角一处紧闭的宅邸,大声喊道,“那!那是税务官梅森的小舅子家!我昨晚亲眼看见他们往地窖里搬了好几箱金币!”
“还有城西的粮食商人巴克利!”
另一个汉子也吼了起来,“伯爵的主力都完了,他还囤积着够全城吃一个月的粮食,想等着涨价发国难财!”
“报告大人!我知道几个伯爵亲卫的藏身处!”
“我们愿意加入共和之剑!为指引者大人效力!”
堤坝,一旦打开了一道缺口,就会被汹涌的洪水瞬间冲垮。
被压抑了太久的愤怒、渴望和希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彻底倒向了新的政权。
市民们自发地向附近的共和之剑士兵报告旧贵族藏匿的财产,检举仍在负隅顽抗的顽固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