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录音室,小林立刻迎上来,把一件外套披在我肩上。外面已经等了不少记者,闪光灯在走廊尽头一闪一闪,像夏天的萤火虫。
关毅走在前面,脚步不快也不慢。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他在提醒我,待会儿要面对的是什么。
发布会安排在公司一楼的大厅。长桌摆成弧形,话筒整齐排列。我坐在中间位置,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有点出汗。左边是关毅,右边空着,那是留给媒体提问的区域。
灯光打下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空气变得紧绷。第一个记者站起来,声音很直接:“姜美丽,最近网络上传出你和汪璇关系破裂的消息,有人说你拒绝相认,还说你在借她的名气炒作自己。请问这是真的吗?”
全场安静下来。
我看着她,没有马上回答。我记得关毅早上对我说的话:“不说假话,也不必全说真话。你要让别人听见你想让他们听的部分。”
我把双手慢慢交叠起来,让自己看起来更稳一些。
“我尊重每一位关心我的人。”我说,“关于家庭的事,有些太深了,不适合在这里谈。但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一直记得自己是从哪里出发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靠一首歌走到今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台下有人低头记笔记,也有镜头对准了我的脸。
第二个记者举手,语气带着试探:“那你现在和汪璇还有联系吗?她生病住院期间,你去探望过她吗?”
我停顿了一下。医院那天的画面浮现在眼前,白色的床单,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她睁开眼时那一瞬间的眼神。
我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我去看过她。”我说得清楚但不展开,“那时候她需要休息,我也希望那段时光能安静一点。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第三个记者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聊天记录截图。“有网友曝光这段对话,显示你在私下说‘这个母亲来得太晚’,并表示不会接受她的弥补。你能解释一下吗?”
我看了一眼那张图,立刻知道是伪造的。字体不对,时间格式也不符合正常的聊天界面。
“这张图不是真的。”我语气平静,“我不打算回应每一张被修改过的图片或录音。但如果大家愿意听,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真正的情感,从来不需要靠截图证明。”
关毅在一旁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像是在说:很好,继续。
第四个问题来了:“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以歌手的身份,还是以汪璇女儿的身份?你觉得公众对你关注,是因为你的音乐,还是因为你的身世?”
这个问题很尖锐。
我想起小时候,陈静姝在夜市摆摊卖糖水,我蹲在旁边帮她收拾碗筷。有个客人认出我是电视上唱歌的女孩,问我是不是星二代。我当时摇头说不是,我只是喜欢唱歌。
“我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还在唱歌。”我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唱了,那也不是因为谁是谁的女儿,而是我觉得该停下来了。至于大家为什么关注我,我不去猜。我只希望,当你们听我新歌的时候,记住的是旋律,而不是背景故事。”
现场沉默了几秒,然后有人开始鼓掌。不多,但足够清晰。
接下来的问题渐渐温和了些。有人问新歌的创作灵感,有人问录制过程是否顺利。我一一回答,语速平稳,不再急着结束这场发布会。
最后一个记者站起来,是个年纪稍大的男人,声音沉稳:“很多人觉得你这段时间变化很大。从前你很少说话,面对镜头总是低头。现在你敢直视我们,也敢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种改变,是因为经历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难。
“以前我总怕说错话。”我说,“怕一句话伤害别人,也怕一句话毁掉自己。但现在我明白了,逃避问题不会让它消失。与其让别人替我说,不如我自己来说。哪怕说得不够好,那也是我的声音。”
他说完,点点头,坐下了。
主持人宣布发布会结束。我起身时,腿有点麻,但比上次录歌后的感觉好多了。关毅扶了下我的手臂,没用力,只是示意我慢一点。
我们回到后台休息室。房间不大,沙发上放着我的包。小林递来一杯水,我没喝,先脱了外套。这件衣服是新做的演出服,肩膀处缝了亮片,坐下时会硌人。
关毅坐在我对面,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这是主流媒体刚发的报道。”他说,“你看一眼。”
我接过来看。
标题写着:“姜美丽首度公开回应身世风波:用作品说话,而非话题。”
下面的文章提到我的发言被业内称为“冷静而有分量”,不少评论认为我完成了从“被动承受”到“主动表达”的转变。
我看完,把纸放在桌上。
“你觉得怎么样?”他问。
“比我想象中好。”我说,“我以为他们会更狠一点。”
“他们本来想激你。”关毅说,“可你没给他们机会。你一直守着自己的节奏。”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缘有些开裂,是最近熬夜太多。但这双手还能握话筒,还能翻谱子,还能写下歌词。
这就够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工作人员在清理会场。关毅看了看表,说:“还有两个采访等着你,都是线上视频,不用出门。”
我点点头,正要站起来,手机响了。
是一条短信。
号码陌生,内容只有短短一句:
“你今天说得很好。谢谢你去看我。”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条消息来自汪璇。
我盯着屏幕,没有回。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关毅察觉到我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我抬头看他,把手机转过去给他看。
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走到门边停下。“你先缓五分钟。”他说,“剩下的采访,推迟半小时。”
他开门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重新看向手机屏幕,那句话还在那里。
我慢慢打出三个字:“我收到了。”
还没发送,我就把手放下了。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地毯一角。我盯着那片光,想起她在病床上睁眼的样子,想起她嘴唇动了又动,却没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
而现在,她终于说了出来。
我伸手摸了摸耳机线,那是刚才发布会用过的。线头有一点磨损,金属接口泛着旧光。
我把它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