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深处,冥河与魔剑的角力无声却惊心。
洪荒天地间的煞气怨力,因轮回建立而缓缓疏导,但那弥漫于万物深处的悲凉与死寂,却非一朝一夕能够散去。
万寿山,五庄观。
地书所化的淡黄色光罩,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座仙山以及周边数万里地脉牢牢护住,隔绝内外。光罩之外,是量劫后的满目疮痍,煞气虽减,荒芜依旧。光罩之内,却依旧是仙家景象,灵雾氤氲,芝草丛生,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场席卷天地的浩劫。
然而,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往日虽也清静,却有清风拂过人参果树叶片的天籁之音,有门下童子诵经洒扫的细微动静,有好友红云高谈阔论的朗朗笑声。
如今,只剩下空荡。
镇元子独自一人,静坐于人参果树之下。
这株先天灵根,依旧枝繁叶茂,绿霞流转,散发着磅礴生机,滋养着这一方净土。树下,昔日与红云对弈的石桌石凳依旧,甚至还剩半局未下完的残棋。
镇元子没有看那棋局。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空茫地望向虚空,仿佛能穿透地书光罩,看到外界那片破碎的天地,看到那已无踪影的故友。
他的面容,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地仙之祖模样。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眼底深处,不再是以往的温和与淡泊,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一种将所有情绪彻底冰封后的漠然。
悲恸?仇恨?愤怒?
或许都有过。在得知红云死讯的那一刻,在杀上天庭寻鲲鹏报仇的那一刻。
但此刻,只剩怅然。
复仇了吗? 没有。 鲲鹏遁入北冥,不知所踪。即便找到,以他如今之心境,还能提起那份不死不休的战意吗?
赢了了吗? 更没有。 天庭崩了,妖族残了,但那又如何?红云回不来了。这万寿山,再也听不到那爽朗的笑声了。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身体,而是心。
活了无数元会,历经龙汉初劫,本以为早已看透世事无常,淡看云卷云舒。直至挚友形神俱灭,方知心中仍有挂碍,仍会痛。
但这痛,在量劫那毁天灭地的惨烈面前,似乎也变得渺小了。
巫族没了,妖族残了,帝俊太一死了,祖巫死了…红云的死,不过是这场宏大悲剧中,微不足道的一笔。
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包裹了他。
修行为何?长生为何?守这仙山福地为何?
没有了可论道的故友,没有了可牵挂的知己,这万古长寿,这地仙之祖的尊位,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他缓缓抬手,轻轻抚摸着人参果树粗糙的树干。这伴他而生的灵根,传递来一丝丝温润的生机,却无法温暖他那颗冰冷的心。
“老友啊…”他低声轻喃,也不知是在呼唤红云,还是在对着古树言语,“…终究,只剩你我了吗?”
声音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无人回应。
许久。
他缓缓闭上双眼,发出一声极轻、却仿佛承载了万古沧桑的叹息。
再度睁眼时,那空茫与怅然渐渐沉淀,化为一种彻底的沉寂与决断。
罢了。
外界纷扰,天道变迁,圣人之争,妖族残部,巫族余孽…都与贫道无关了。
这洪荒,贫道…倦了。
心念一动,地书光罩微微闪烁,变得更加厚重,隔绝之力更强。甚至主动切断了与外界地脉的大部分非必要联系,只维持最基本的灵气循环。
五庄观,彻底化作洪荒中的一个孤岛,一个只属于他镇元子的,永恒的避世之所。
他不再关注外界任何消息,不再推算天机变化。甚至对那新立的天庭,那蹦跶的童子天帝,都毫无兴趣。
只是每日静坐树下,有时看着残棋发呆,有时诵读黄庭,有时干脆就那般枯坐着,任时光流淌。
仿佛要将自己,也变成这万寿山中的一块石头,一株古树。
……
西方,灵山。 准提感应到万寿山气息彻底沉寂,微微皱眉:“镇元子道友竟彻底封山了?可惜了他那地书与人生果树,若能度来西方…” 接引摇头:“他心已死,强求不得。罢了。”
…… 昆仑山。 老子微微颔首:“清净无为,也好。” 元始漠然:“算他知趣。” 通天撇撇嘴:“没劲,还以为他能再闹出点动静。”
…… 不周山域。 核心混沌空间。
数据流更新: “变量(镇元子)状态变更:彻底隐居,断绝外界联系。”
“动机分析:挚友陨落打击+量劫冲击+心灰意冷。”
“行为:强化地书封锁,降低存在感。”
“影响:地仙一脉影响力归零。万寿山成为绝对中立区。减少洪荒变量。”
“风险:低。资源价值:地书(防御至宝)、人参果树(先天灵根)。获取难度:极高。”
“评估:优质观测点(封闭环境下的先天灵根演化)。暂无需互动。”
万寿山,五庄观。
镇元子闭上眼,心神彻底沉入与地脉、与古树的交融之中。
外界风云,自此于他,真正成了过眼云烟。
唯有那一声怅然的叹息,似乎还萦绕在古树梢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