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殿穹顶的碎石砸在冰盾上发出闷响,李瑶能清晰感觉到汤凛的灵力在冰阶上奔涌如潮。
她灵根处的金叶彻底舒展时,那滴幽黑的液珠终于坠入灵海深处,像块烧红的炭,将她整副经脉都灼得发疼。
\"撑不住了...\"她的声音被轰鸣淹没,手指无意识揪住汤凛衣襟。
夜魇王殿的坍塌速度比预想更快,冰阶在震动中寸寸龟裂,下方传来的地裂声里,还混着某种古老兽类的嘶吼——那是被夜魇女王镇压千年的东西要醒了。
李瑶咬碎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影界灵根深处的空间节点突然灼亮。
那是她在影界偷学的禁术,以灵根为引强行撕裂空间。\"抓紧我!\"她对着汤凛的耳际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后背,\"不管多疼都别松手!\"
汤凛的瞳孔骤缩,他能感觉到李瑶体内灵力乱成了一锅沸水,影界特有的黏腻黑雾正顺着她指尖渗出。\"胡闹!\"他低喝,却还是将她抱得更紧,冰灵力如网般裹住两人,\"我随你。\"
空间撕裂的瞬间,李瑶听见自己灵根断裂的脆响。
眼前是刺目的白光,耳膜被压差震得生疼,有温热的液体从七窍涌出——她知道这是强行开启空间节点的代价。
最后一刻,她看见汤凛紧绷的下颌线被白光镀上金边,他的唇在动,口型是\"别怕\"。
再睁眼时,两人跌落在汤家禁地边缘的枯草丛里。
李瑶摔在汤凛怀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冰梅香,混着泥土腥气。
她抬头,入目是禁地特有的青灰色雾霭,远处百年老松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像极了药园里那株素心兰的叶片——可素心兰该换灵露了,她突然想起,喉间却涌上一股血沫。
\"李瑶!\"汤凛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他单手撑地将她托在膝上,另一只手按在她腕间探脉。
指尖刚触到她灵门,便猛地一震——她的灵根竟呈现半金半黑的漩涡状,金是灵植亲和的纯粹,黑是夜魇本源的诡谲,两种力量在经脉里撕咬,像两头饿极了的兽。
\"你现在的状态...\"他的指尖微微发颤,冰魄诀的灵力小心翼翼探入她体内,试图安抚翻涌的力量,\"很不稳定。\"
李瑶扯出个苦笑,伸手抹掉他唇角的血——刚才落地时他用后背替她挡了块碎石。\"至少我还活着。\"她轻声说,灵海深处那道夜魇意识又开始低语,\"你终将归来\"的尾音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汤家的暗卫很快寻来。
汤凛将她横抱而起时,李瑶注意到他眼底的青黑——自夜魇界开战以来,他已经七日未合眼。
她将脸埋进他颈窝,闻着他衣料上残留的冰梅香,突然有些害怕:若让他知道自己灵根里藏着夜魇意识的残魂,他会不会像前世那个人一样,露出嫌恶的表情?
所以当汤老夫人派来的医修要替她诊脉时,李瑶推说要闭关调理。
她站在自己的竹屋前,望着汤凛欲言又止的模样,故意放软声音:\"我只是灵力紊乱,睡一觉就好。\"
竹门闭合的瞬间,她听见汤凛在门外说:\"我让厨房炖了桂花糖藕羹。\"声音轻得像片雪,落在青石板上。
闭关的第七日,李瑶跪在蒲团上,额角抵着案几。
灵海里的夜魇意识愈发清晰,这次竟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唤醒我,你就能掌控影界,就能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跪在脚下。\"她咬着帕子压制翻涌的黑雾,冷汗浸透中衣,腕间与汤凛的锁灵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竹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李瑶猛地抬头,灵力慌乱收敛时,一缕黑雾从指尖逸出,撞在结界上发出轻响。
\"瑶瑶?\"汤凛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晨起未散的沙哑,\"我送了蜜渍金橘,你爱吃的。\"
李瑶慌忙用帕子擦去嘴角的黑血,清了清嗓子:\"放...放在门口吧。\"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她听见他低低应了声\"好\",却没有立刻离开。
竹门缝隙里漏进一线光,映出他垂在身侧的手——那只常年握玉扳指的手正微微蜷起,指节泛着青白,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李瑶望着案头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蜜渍金橘,突然觉得喉间的黑雾淡了些。
她摸向腕间的锁灵印,那里还残留着汤凛的体温,像团不熄的火,在她混沌的灵海里劈开一道光。
而在竹门外,汤凛望着门扉上若有若无的黑雾痕迹,指尖轻轻抚过门框上的灵力残留——那是属于李瑶的,却又混着他从未见过的阴诡。
他低头看向手中未送出去的另一个食盒,里面是加了三倍安神草的茯苓膏。
\"明日...\"他对着门扉轻声说,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我再送酒酿圆子。\"
汤凛将食盒轻轻放在竹门外的石案上时,指节在晨雾里泛着青白。
他望着门扉上那道极淡的黑雾痕迹——这已是他连续第七日来送药膳,每日清晨的蜜渍金橘、午间的茯苓膏、晚间的酒酿圆子,食盒里的温度从未凉过,可竹门后的应答却一日比一日虚浮。
\"阿凛。\"他转身欲走时,守在禁地外的暗卫压低声音,\"家主说藏书阁的古籍已按您的要求整理完毕。\"
汤凛的脚步顿了顿。
自那日在竹门缝隙里窥见黑雾,他便以\"研究灵根紊乱解法\"为名,调阅了汤家三代家主私藏的古籍。
此刻他摸了摸袖中那本从极深书格里翻出的《夜魇纪略》,纸页边缘的虫蛀痕迹还带着陈腐的霉味,可当他在扉页看见\"血脉继承者祖魂容器\"几个字时,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藏书阁的檀香混着旧纸味钻进鼻腔。
汤凛将古籍摊在青玉案上,烛火在\"若未能彻底掌控,则会成为下一任王者的容器\"这句话上摇晃。
他的指尖抵着书页,冰灵力不受控地漫出,在案几上结出细小的冰花——李瑶灵海里那团黑雾,像极了书中描述的\"祖魂残念\"。
\"家主,要加炭吗?\"守阁的老仆提着炭炉进来,被冷意激得打了个寒颤。
汤凛这才惊觉自己周身温度已低至冰点,他迅速收了灵力,指节却仍在发抖:\"不必。\"声音哑得像生锈的琴弦。
当汤凛在书阁翻到第七本古籍时,竹屋里的李瑶正迎来闭关第三日的深夜。
她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抚过案头那株刚抽芽的素心兰——这是她用灵植亲和力催生的,翠绿的叶尖还凝着晨露,可当她试图将灵力引向灵海时,腕间的锁灵印突然灼烫起来。
\"嗤——\"
一声轻响惊得她抬头。
竹墙的缝隙里,几缕墨绿的藤蔓正蜿蜒爬出,叶片边缘泛着诡谲的紫斑。
李瑶瞳孔骤缩,这是她灵植亲和的藤蔓,可此刻它们的脉络里竟流转着夜魇界特有的黑雾!
\"回来!\"她厉喝一声,灵力如网般罩向藤蔓。
藤蔓却突然加速生长,在墙上划出歪扭的纹路——那是她在夜魇王殿见过的符文,刻着\"归\"字的古老图腾。
\"砰!\"
李瑶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素心兰的花瓣簌簌飘落。
藤蔓被灵力震断,可断裂处渗出的黑血却滴在青砖上,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孔。
她踉跄着起身,指尖触到墙面的符文时,皮肤立刻泛起红痕,像被火灼过般刺痛。
\"怎么会...\"她跌坐在地,后背抵着冰凉的竹墙,冷汗浸透了中衣。
之前她以为灵植亲和力能压制异种灵根,可现在藤蔓竟自主吸收夜魇之力,甚至开始刻画符文——这根本不是驯服,而是异种灵根在反向侵蚀她的能力!
窗外的更漏敲过三更,李瑶终于用灵力抹去墙上的痕迹。
她望着掌心残留的黑血,突然听见窗缝传来\"唰\"的一声轻响。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见案头多了封玄色信笺。
李瑶的呼吸一滞——她布在竹屋周围的结界明明未破,这信是怎么进来的?
信笺展开的瞬间,她的指尖猛地收紧。
纸上只有一行血字:\"你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而在右下角,一枚银色图腾闪着冷光——那是夜魇女王胸前的衔尾蛇纹,她在王殿的壁画上见过无数次!
\"啪!\"
信笺掉在地上,李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夜魇意识在灵海里的低语\"你终将归来\",想起藤蔓自行刻画的符文,想起这封匿名信...所有线索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竹门外传来晨钟的清响。
李瑶弯腰拾起信笺,将它仔细收进袖中。
她望着案头凉透的酒酿圆子——那是汤凛今早送来的,蜜渍金橘的甜香还残留在空气里。
\"阿凛...\"她轻声念着,指尖抚过腕间的锁灵印。
那里还残留着他昨日探脉时的温度,像团不熄的火。
窗外的雾霭渐渐散去,李瑶推开竹门。
她望着远处汤家主院的飞檐,袖中那封匿名信被攥得发皱。
该告诉他了,她想,有些秘密,不该再独自承担。
而此刻的汤凛正站在藏书阁顶楼,望着《夜魇纪略》最后一页的批注:\"容器觉醒时,身侧最亲之人的血脉可作引。\"他握紧书页,指节发白——原来,他早该想到的。
晨风吹起两人的衣角,一个在竹屋前驻足,一个在书阁远眺。
命运的线,正悄悄缠上那枚相同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