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的指尖触到自己半透明的手背时,后槽牙不受控制地咬出酸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皮肤下浮动着淡青色的脉络,像被抽干了生气的琉璃,连呼吸都轻得像要飘走。
\"这是......\"她话音未落,身侧突然腾起一圈幽蓝光晕。
光晕中浮起碎片般的画面:红墙金瓦的殿宇在虚空中展开,她穿着月白法衣立在高坛中央,掌心托着一面流转银纹的青铜镜,镜中倒映着漫天星斗。
有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李瑶猛地转身,撞进一片熟悉的冷香里。
青衣男子垂眸看她,眉峰比汤凛更柔和些,却有着同样挺直的鼻梁。
他腰间悬着块青玉牌,\"护法\"二字被磨得发亮,\"圣女,命轮镜的光又暗了。\"
李瑶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她认得这声音——不是记忆里的,是刻在灵魂深处的。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汤凛时,明明他冷着脸像座冰雕,她却鬼使神差地想往他怀里钻。
\"阿凛?\"她试探着开口。
青衣男子的瞳孔骤缩,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又猛地收回。
虚空中的画面开始扭曲,红墙剥落金漆,高坛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快走!
他们要毁了命轮镜......\"
\"瑶瑶!\"
熟悉的低唤刺穿幻境。
李瑶转头,看见汤凛站在五步外。
他玄铁剑仍握在手中,剑刃却没了往日的冷光,连眉峰都软得像被温水泡过。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白。
李瑶刚要迈步,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
幽蓝的光从裂缝里涌出来,像极了黑袍人眼底的活火。
那光裹住她的脚踝,凉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前世画面再次翻涌:她跪在满地血污里,命轮镜碎成两半,青衣男子的身影在黑雾中消散,\"等我寻到破局之法......\"
\"不!\"李瑶尖叫着去抓汤凛的手。
这一抓却像穿透了层薄纱。
她的指尖陷进汤凛的掌心,触到的不是温热的皮肤,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坚韧的东西——像是两块被岁月打磨过的玉,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凹痕。
汤凛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松开剑,双手捧住她的脸。
李瑶看见他眼底翻涌着陌生的情绪:有痛,有悔,还有刻进骨髓的执念。
他的拇指擦过她的泪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原来......是你。\"
虚空中的画面突然开始崩塌。
红墙、高坛、青衣男子,通通化作星屑消散。
李瑶眼前一黑,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沉水香——她回到了祭坛。
汤凛的手臂还紧箍着她的腰,玄铁剑横在两人身前,剑尖微微发颤。
祭坛中央的玉简已经碎成齑粉,却有团幽绿的光悬浮在粉末上方,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
\"命契盟,刑律长老。\"那光团开口时,李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圣女,那黑袍人不是要你的命。
他是幽冥界派来的使者,你前世的记忆......是他亲手抹去的。\"
汤凛的剑\"嗡\"地发出清鸣。
他挡在李瑶身前,灵力如暗流在周身翻涌,\"你如何证明?\"
\"证明?\"光团轻笑一声,幽绿光芒突然暴涨,\"当年我拼着魂飞魄散藏了半缕残念,就是要等这一天。
圣女,你可知命轮镜为何总护着你?
那镜子里......\"
话音戛然而止。
光团\"啪\"地炸裂,只余下几片细碎的荧光,像极了秋夜里最后几点流萤。
李瑶攥紧汤凛的衣袖。
她能感觉到他的掌心在发烫,是心火燃魂诀的余温。
祭坛外的风卷进来,卷起满地玉屑,有片碎玉正落在她脚边,上面隐约能看清半行字:幽冥界......夺......
汤凛低头看她,眼底的冰碴子早化了,只剩团烧得正旺的火,\"想去查?\"
李瑶摸出袖中那株刚驯服的灵草。
草叶上还凝着晨露,却在她掌心舒展成箭头形状,直指祭坛深处的暗门。
\"去。\"她勾住汤凛的手指,\"这次,我们一起。\"
暗门后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搬动石砖。
风突然大了,吹得供桌上的蜡烛噼啪作响,火光里,李瑶分明看见,暗门上方的石壁上,刻着两个被岁月磨得模糊的字——幽冥。
暗门内的石壁渗出细密的水珠,顺着李瑶的后颈滑进衣领,凉意直窜尾椎。
她攥着灵露草的手微微发颤——这株刚驯服的灵植此刻在她掌心蜷成团,草叶边缘泛着珍珠白的微光,像在回应她紧绷的情绪。
\"阿凛。\"她侧头看向身侧的汤凛。
他的玄铁剑仍横在身前,剑身上浮着若有若无的灵力纹路,像层流动的银纱。
听见她的声音,他立刻垂眸,眼底的冷硬瞬间软成春水:\"我在。\"
李瑶深吸一口气,指尖咬破自己的食指。
血珠刚冒头,灵露草便抖了抖叶片,精准地接住那滴猩红。
草茎瞬间胀大两倍,翠色汁液顺着叶脉渗进血珠,在半空凝成颗流转着金绿光泽的露珠。
她抬腕将露珠滴向祭坛中央的玉屑堆——那里还飘着残魂碎裂前的荧光,像被风吹散的星子。
\"嗤——\"
露珠触到玉屑的刹那,整座祭坛都震了震。
幽绿的光团从玉屑里\"腾\"地窜起,比之前清晰十倍:能看清那是个穿月白道袍的老者,眉骨处有道箭疤,正用浑浊的眼珠盯着李瑶。
\"圣女。\"老者的声音不再飘忽,带着几分枯木摩擦的沙哑,\"灵露草引精血,果然能唤醒残魂。\"他的目光扫过汤凛,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你...你身上有命轮镜的气息!\"
李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画面又开始翻涌:高坛上那面映着星斗的青铜镜,青衣男子说\"命轮镜的光又暗了\",黑雾里他消散前的\"等我寻到破局之法\"——原来这一切都和镜有关?
\"命契盟的覆灭...\"老者的光团突然凝实,指尖几乎要戳到李瑶的眉心,\"是因你手中命轮镜的存在!
那镜子不是凡物,它能开启通往'轮回之门'的钥匙——幽冥界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是镜子里的轮回之力!\"
\"轮回之门?\"李瑶脱口而出,声音都在发颤。
她能感觉到掌心的灵露草在发烫,像在印证老者的话。
汤凛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后颈,体温透过掌心传来,将她飘远的思绪拽回现实。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后颈的小痣,低笑里带着几分冷锐:\"所以当年命契盟被屠,是替这面镜子挡了刀?\"
老者的光团急剧收缩,像被抽走了生气:\"幽冥界的人混进盟里做了内应,他们...他们说圣女的血能解镜子的封印...\"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目光猛地投向暗门外的方向,\"小心——\"
\"砰!\"
一声闷响炸在祭坛外。
汤凛的玄铁剑\"嗡\"地出鞘,带起一阵冷风将李瑶护在身后。
他的瞳孔缩成细线,灵力如潮水般从指尖涌出,在两人身周布下淡青色的结界:\"玄霄阁的人。\"
李瑶的呼吸一滞。
玄霄阁是汤家的盟友,上个月还送来过贺礼。
她顺着汤凛的目光看向他腰间的玉佩——那枚羊脂玉佩上,此刻正浮着个淡红色的小点,像滴凝固的血。
\"追踪符。\"汤凛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
他抽出腰间匕首,刀尖抵在玉佩上,\"有人趁我不注意种下的。
可能是在昨日赴宴时,或是...更早。\"
李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日在汤家主厅,三夫人曾笑着要为汤凛整理衣襟;想起玄霄阁大弟子递茶时,指尖曾有意无意擦过汤凛的手腕。
原来那些看似无害的关怀,都是陷阱。
\"圣女...\"老者的光团突然变得透明,\"最后...最后一句...小心身边之人...\"话音未落,他便如晨雾般消散,连荧光都没剩下。
李瑶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向汤凛。
他正专注地用灵力灼烧玉佩上的追踪符,侧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看不出情绪。
可她知道,他握剑的手比平时紧了三分,指节泛着青白——这是他动怒时的习惯。
\"解决了。\"汤凛转身,将灼得发烫的玉佩收进袖中。
他的指尖碰了碰李瑶发凉的手背,又迅速攥紧,\"玄霄阁的人应该被结界挡在半里外,我们现在走。\"
李瑶跟着他往暗门外走,靴底碾碎几片玉屑。
月光从祭坛穹顶的裂缝漏进来,照在她腕间——那里不知何时浮起道淡青色的纹路,和前世幻境里半透明的手背如出一辙。
她摸向颈间的命轮镜,隔着衣襟都能感觉到它在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出了祭坛,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
汤凛的玄铁剑在身侧划出银弧,劈开挡路的荆棘。
李瑶望着他挺直的脊背,老者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盘旋:\"小心身边之人。\"她突然想起,汤凛第一次见她时,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另一个人;想起他总在她靠近时放松警惕,却又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
李瑶低头盯着交握的手,指腹能触到汤凛掌心的薄茧——那是握剑多年留下的。
可她忽然不确定,这双护着她的手,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返回玄霄阁的路上,李瑶始终沉默不语。
她望着汤凛的侧影,回想着残魂临终前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