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挽歌眯起眼,借着香樟树浓密的枝叶遮挡,悄悄往体育馆那扇半开的侧窗挪了两步。
窗沿积着点灰尘,他指尖轻轻拂去,刚好能透过玻璃缝隙,把里面的景象看得真切。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散落的篮球滚在墙角,几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呈扇形围在中间,把一个瘦小的身影逼得紧贴着铁制的储物柜,柜门上还贴着泛黄的“器材登记单”,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起来。
带头的是个染着浅棕发色的男生,校服拉链敞到胸口,露出里面印着英文的黑色卫衣,正是郑浩。
他抬脚就往那男生的小腿踹去,鞋尖碾过对方的裤腿时,还故意往下压了压,听见对方闷哼一声。
才嗤笑着开口:“怎么不躲了?刚才在教室跟老师告我状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
被围的男生正是林晓,他双手死死护着胸前的书包,肩膀缩成一团,校服外套的后背已经印着好几个灰黑色的脚印。
他想往后退,可储物柜已经抵到了后腰,退无可退,只能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没有……我只是跟老师说,你拿了我的笔记本……”
“拿你的笔记本怎么了?”
郑浩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立刻上前,伸手就揪住林晓的衣领,把人拽得往前踉跄了两步。
“郑哥看上你的东西,是给你脸了!还敢去告老师?”
说着,他抬手就往林晓的后脑勺拍了一下,力道不轻,林晓的头晃了晃,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发红的眼眶。
另一个男生则蹲下身,一把扯过林晓掉在地上的书包,拉开拉链就往外倒。
作业本、铅笔盒、还有一个用透明胶带粘了又粘的笔记本,全都散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那男生还故意用脚碾过笔记本,封面很快就皱成一团,字迹也被蹭得模糊不清。
“喏,你的破本子在这儿呢,”他抬起头,笑得一脸恶意,“现在还想要吗?跪下来求我,我就还给你。”
林晓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像是想弯腰去捡,可郑浩立刻伸脚踩住他的手背,力道不大。
却带着十足的羞辱:“怎么?还想捡?跟你说,以后在学校里,少跟我装清高,不然下次,就不是踩手这么简单了。”
风挽歌攥着木雕兔子的手越收越紧,指腹都被兔子耳朵的棱角硌得发疼。
他能清晰地看见,林晓的指尖微微蜷缩着,指甲缝里还沾着地上的灰尘,却始终没敢用力反抗。
他也能看见,郑浩等人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恶意,像是在玩弄一只没反抗能力的小动物。
周身的赤色恶念像沸腾的水,不断往外冒,甚至溅到了旁边的储物柜上,让那片区域的空气都显得粘稠。
这时候,有两个穿校服的女生抱着排球从器材室门口经过,眼角余光扫到里面的动静,脚步瞬间顿住。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下意识想往里走,却被同伴死死拉住胳膊,嘴型用力比了个“别管”,还伸手把她往反方向拽。
马尾女生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林晓求助的目光,可犹豫了两秒,还是被同伴拉着跑开了,连脚步都带着慌乱。
又有个男生背着书包经过,他瞥见里面的场景,立刻低下头,假装蹲下来系鞋带。
手指在鞋带上来回绕了好几圈,直到里面的骂声小了点,才赶紧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走,连鞋底沾了灰尘都没顾上拍。
这些人的身上,都缠着一层薄薄的灰白色气息,像一层透明的壳,把自己和里面的暴力彻底隔开,冷漠得让人心头发沉。
风挽歌的胸口越来越闷,曜彻境的“心曜”在体内微微发烫,像是被那些负面情绪熏染得失了清明。
他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学校大门冲,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手里的木雕兔子都差点飞出去。
可刚跑到校门口,就被穿藏青色制服的保安伸手拦住,对方的手臂很粗,力气也大。
把他挡得严严实实:“哎!你干什么的?放学时间,外来人员不能进学校,不知道吗?”
“里面有人在霸凌!”
风挽歌急得声音都拔高了些,手指着体育馆的方向,“就在器材室,有几个男生在打同学,还抢他的东西,你们快进去看看!”
保安却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像是怕被他缠上:“小伙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学校管得严,怎么会有霸凌的事?说不定是学生闹着玩呢。”
“再说了,没有老师的同意,谁都不能随便进,这是规定,你别在这儿瞎起哄。”
风挽歌还想再争辩,可保安已经从岗亭里拿出了对讲机,语气严肃地说:“再不走,我可就联系巡逻的同事了,到时候对你可没好处。”
他看着保安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想到里面还在被欺负的林晓,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却偏偏没办法。
他总不能在学校门口召唤伏羲琴,更不能用术法强行闯进去,那样只会暴露修炼者的身份,反而带来更多麻烦。
没办法,风挽歌只能退到路边,靠在香樟树上,死死盯着体育馆的方向。
夕阳的光渐渐沉了下去,把体育馆的红色屋顶染成了暗橙色,可里面的动静却像是还在耳边回响。
郑浩的笑声、林晓的闷哼、还有周围学生的冷漠,像一根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体育馆的侧门终于开了。
郑浩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郑浩手里还把玩着刚才从林晓那儿抢来的笔记本。
时不时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语气里满是炫耀,周身的赤色恶念还没散去,像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
林晓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刚才被踩脏的笔记本被他揣在怀里,校服上的脚印格外刺眼。
风挽歌的视线一落在他身上,就清晰地看见那层黑灰色的气息。
比在窗外看到的更浓,像一件沉重的外套,死死裹着他的四肢和脖颈,连他走路的姿势都显得格外僵硬,仿佛每一步都在拖着无形的重量。
郑浩他们走到校门口,各自被家长接走。郑浩坐进一辆黑色的轿车时,还特意回头往林晓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那眼神里的恶意,连隔着马路的风挽歌都能清晰感知到。而林晓则沿着路边慢慢走,始终低着头,连路边的路灯亮了都没抬头看一眼。
只有风吹过他的头发时,才能隐约看见他眼角的红痕。
风挽歌缓缓松开手,木雕兔子的耳朵已经被捏碎。
他没立刻离开,而是靠在香樟树上站了很久,路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地的落叶上,像在无声地守护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被黑暗包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