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那份“一起面对”的约定带来的暖意还没完全散去,就被一阵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
江月月心头微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牧。
秦牧几乎在她看过去的同时就已经站了起来,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本能的警惕,他侧耳听了听,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舒展开。
“是婉儿姐姐。”他转向江月月,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顺,甚至还带着点确认后的放松,“脚步声很轻,节奏我记得。”
江月月松了口气,是林婉儿就好。
她起身去开门,秦牧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
门打开,林婉儿拎着一个精致的果篮站在外面,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关切。
“月月!”她一见到江月月,就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我早上看到新闻,吓死我了!说什么西郊废弃化工厂发生剧烈爆炸,疑似黑帮火并或者危险化学品泄漏……我一看那位置,离你昨天说要去的工地不远,打你电话又没人接,赶紧过来看看!”
她语速很快,显得惊魂未定,完全是一副担心闺蜜的模样。
但江月月清晰地感觉到,林婉儿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地捏了一下。
那是一个隐晦的、带着提示意味的动作。
江月月心领神会,脸上也配合地露出些许后怕和疲惫。
“我们没事,婉儿。”她侧身让林婉儿进来,“就是路过那边,听到动静吓了一跳,手机可能当时信号不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婉儿拍着胸口,仿佛真的被吓到了,她走进客厅,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跟在江月月身后的秦牧。
秦牧正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澈,带着一点对这个熟悉姐姐的友好。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已经被复原的彩色魔方,无意识地转动着。
林婉儿的视线在那魔方上停留了零点一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利。
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她很清楚,在那种激烈冲突和爆炸后,普通人哪怕身体无碍,精神也必然处于高度紧张或涣散状态。
绝无可能像秦牧这样,在短短几小时内,就如此平静,甚至还能专注地玩需要极强逻辑和空间思维能力的魔方。
这心理素质,或者说……这本能般的情绪剥离能力,太不寻常了。
“小牧也没事吧?”林婉儿换上温和的笑容,语气轻松地问秦牧。
秦牧点点头,乖巧地回答:“嗯,我保护月月。”
他说得理所当然,眼神纯粹,仿佛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林婉儿笑容不变,心里却再次为这个男人的反差感到心惊。
这时,江月月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
她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深吸一口气,对林婉儿和秦牧示意了一下,走到客厅的落地窗边接通了电话。
“月月!月月你怎么样了?!你在哪儿?!新闻……新闻上说的是不是你们?!啊?!”
电话刚一接通,母亲那带着哭腔、充满惊恐和焦虑的声音就像失控的炮弹一样砸了过来,声音尖锐得甚至有些破音。
江月月把手机拿得离耳朵稍远了一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妈,我没事,我和秦牧都很好,我们不在化工厂那边,只是路过。”
“你骗我!你肯定在骗我!”母亲的声音充满了不信任和歇斯底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自从你接手那个破公司,自从你爸走了,你就没一天安生过!还有那个秦牧!他来路不明!就是个灾星!你们是不是又得罪什么人了?!是不是?!”
她的指控毫无逻辑,却异常尖锐。
江月月的眉头紧紧皱起,语气也冷了几分。
“妈,没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怎么不能想?!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了!你哥哥已经……”母亲的声音陡然哽咽,带着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她猛地刹住,转而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月月,听妈的话,算妈求你了!把公司交给别人管吧!卖掉!或者让那些族老们去折腾!我们娘俩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平平安安过日子好不好?钱够花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妈害怕……妈真的害怕啊……”
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仿佛正被什么无形的恐怖追逐着。
江月月听着母亲这熟悉又令人心力交瘁的言论,内心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母亲永远是这样。
遇到任何风吹草动,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就是让她放弃一切,躲起来。
以前父亲在时如此,哥哥失踪后变本加厉,现在更是……
她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和那丝因为母亲过度反应而产生的疑虑,耐着性子安抚。
“妈,真的没事。公司是爸爸的心血,我不能放弃。我和秦牧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好好休养身体。”
又劝慰了几句,几乎是半强制地,江月月才挂断了这通令人疲惫的电话。
她转过身,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倦意。
林婉儿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着她。
“阿姨……又担心了?”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了然。
江月月苦笑着点了点头。
“嗯,看到新闻,吓坏了。老生常谈,让我放弃公司,离开这里。”
林婉儿若有所思。
“阿姨也是关心你。”她顿了顿,看似随意地补充道,“不过,阿姨这几年,似乎特别……谨慎。”
她用了“谨慎”这个词,但江月月明白她的意思。
母亲的反应,已经不是简单的关心则乱,更像是一种根植于内心的、近乎偏执的恐惧。
这种恐惧,在哥哥出事后,达到了顶峰。
江月月也曾怀疑过母亲是否知道些什么,但每次试探,母亲都只是哭诉失去儿子的痛苦和对她安全的担忧,从未透露过任何具体信息。
她甩开这些纷乱的思绪,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林婉儿此来,绝不仅仅是送个果篮表示关心那么简单。
她看向林婉儿,眼神里带着询问。
林婉儿接收到她的信号,脸上的表情也正式了些。
她压低了些声音,确保只有江月月和旁边的秦牧能听到。
“月月,化工厂那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后续。”
江月月心领神会:“处理干净了?”
林婉儿微微颔首。
“嗯,有‘相关部门’及时介入接管了现场。消息会完全封锁,舆论也会引导。对外,那就是一起因为非法储存危险化学品引发的意外爆炸,可能牵扯到一些地下势力的非法活动,但已经被迅速扑灭。不会有人联想到你们,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闻流出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江月月知道,这背后意味着多么强大的能量和高效的运作。
能让那么大规模的冲突和爆炸消弭于无形,定性为一场普通的“事故”,这绝非常规手段能做到的。
“谢谢。”江月月由衷地说。
她知道,这背后一定有林婉儿,或者说她所代表的势力的运作。
林婉儿笑了笑,意有所指。
“职责所在,也是为了……稳定。”
她的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瞟向秦牧。
秦牧似乎对她们的对话不太感兴趣,他已经坐回了沙发,拿着那个魔方,这次他没有快速复原,而是用手指慢悠悠地拨弄着一个个色块,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显得安静又无害。
但林婉儿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情报人员传回来的、关于化工厂内部的初步描述。
那绝非“意外爆炸”能造成的景象。
专业的战术小队几乎被全歼,现场留下的痕迹显示,战斗是在极短时间内,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结束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
她的目光落在秦牧那看似单纯无害的侧影上。
心脏微微收缩。
这个男人,就像一座沉睡的活火山。
表面覆盖着泥土和植被,宁静美好。
但一旦触及他的逆鳞(目前看来,江月月就是他那唯一的逆鳞),喷涌而出的,将是焚尽一切的恐怖熔岩。
他现在这种懵懂的状态,反而更像是一把没有剑鞘、无法预测方向的绝世利剑。
危险,却又……价值连城。
必须确保这把“剑”,掌握在正确的人手中,或者至少,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总之,你们最近也小心些。”林婉儿收回目光,对江月月叮嘱道,“虽然明面上的麻烦解决了,但暗地里的风波,未必会立刻平息。”
江月月郑重地点点头。
“我明白。”
林婉儿又坐了一会儿,闲聊了几句家常,主要是为了冲淡之前略显严肃的气氛。
期间,秦牧一直很安静,只是偶尔在林婉儿看向他时,回以一个干净的笑容。
送走林婉儿,关上门。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看着秦牧乖巧的坐在原地等她,江月月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她在他身边坐下,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无论他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至少,他们约定了,要一起面对。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
别墅内,暂时恢复了宁静。
但这宁静之下,清理干净的痕迹背后,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和更多双在暗处窥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