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秦牧缓缓睁开眼。
身边的床位空着,冰凉。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那里没有熟悉的温热躯体。
抬头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凌晨两点多了。
月月还没回来睡觉。
他记得她晚上说要去书房处理点工作,让他先睡。
以她的性子,如果不是特别棘手的事情,绝不会熬到这么晚。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如同细微的电流,窜过他的神经。
他掀开被子,动作利落地起身,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卧室。
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暗的灯光。
他轻轻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揪紧!
江月月不是坐在书桌后,而是……无力地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书桌,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仿佛要将自己藏进阴影里。
她的脸深深埋在并拢的膝盖里,肩膀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没有哭声,但那无声的颤抖,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传递出极致的痛苦和绝望。
在她身边,一块书房角落的瓷砖被撬开放在一旁,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洞口。
一本泛黄的、摊开的硬皮日记本,像是被遗弃般,孤零零地躺在地毯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死寂的悲伤。
秦牧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快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
“月月?”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蜷缩着的人影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浸在那无边无际的痛苦漩涡里,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秦牧伸出手,想要碰触她,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肩膀时,又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摊开的日记上。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问题的根源就在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捡起了那本日记。
目光迅速扫过摊开的那一页,以及前后几页的关键内容。
当看到江母在晚宴上向“老友”柳玉茹抱怨儿子执行秘密任务联系不上的记录,以及后续充满悔恨和自我欺骗的文字时……
即便是以秦牧那经历过无数生死、早已看淡一切的心志,此刻也被震惊住了!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天水”任务失败的导火索……导致龙魂小队几乎全军覆没、导致“青龙”江辰牺牲、导致他失忆流落的惨剧……其最初的信息泄露源头,竟然源于如此一个……一个让人根本无法预料、也无法苛责的角落!
岳母一句无心的抱怨,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最终酿成了无法挽回的血案!
这太残酷了!
残酷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他瞬间就明白了月月为何会崩溃至此。
这不仅仅是得知哥哥牺牲真相的悲伤,更是发现自己至亲之人,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导致了这一切的巨大冲击和罪恶感!
看着她如同被全世界抛弃般蜷缩在那里,秦牧的心像是被无数细针狠狠扎刺,疼得厉害。
他不再犹豫,伸出手,动作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将她整个冰冷的、颤抖的身体,揽入了自己怀中。
“月月……”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手臂收拢,用自己温热的胸膛和坚实的怀抱,紧紧包裹住她,“看着我,月月。”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将她从那个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
江月月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
灯光下,她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吓人,眼神空洞而涣散,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自我谴责。
“是母亲……是母亲……”她抓住秦牧胸前的衣服,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声音嘶哑破碎,语无伦次,“她不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可是……可是哥哥……是因为……是因为……”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伤和罪恶感再次将她淹没,她将脸埋进秦牧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皮肤。
秦牧紧紧抱着她,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瘫软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他没有说什么“别哭了”、“都过去了”之类的空话。
他知道,此刻任何苍白的安慰都是徒劳。
他任由她在自己怀里痛哭,宣泄着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情绪。
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从失控的宣泄,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噎,他才再次开口。
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直指核心的冷静。
“月月,听我说。”他稍稍松开她一些,捧起她泪痕斑驳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如同暴风雨中永不熄灭的灯塔。
“日记,是关键证据。”他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开始将失控的情感拉回理性的轨道,“它解释了信息是如何泄露的,也指明了追查的方向。”
江月月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完全从情绪的漩涡中脱离。
秦牧拿起那本日记,指着“柳玉茹”这个名字。
“这个柳玉茹,是关键。”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她。她很可能就是c.S.组织布下的棋子,专门负责从各种社交场合套取情报。”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拿出了那部加密通讯器,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影子,”他接通了指挥中心的频道,声音恢复了属于“阎罗”的冰冷和果决,
“立刻查一个叫柳玉茹的女人。
年龄大约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曾经与已故的江瀚海先生及其夫人有过交往,尤其在‘天水任务’前夕,与江夫人关系密切。
我要她的所有资料,尤其是她和她丈夫的社会关系、资金往来,以及……是否与吴天佑存在关联!”
他敏锐地将新线索与之前掌握的“瞳仁基金会”核心成员吴天佑联系了起来。
“是!立刻排查!”影子没有任何疑问,立刻执行。
下达完指令,秦牧的目光重新回到怀中依旧在微微发抖的江月月身上。
他的眼神瞬间从冰冷的锐利,切换回了极致的温柔和疼惜。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放缓,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创伤的力量。
“月月,看着我。”他低声说,“错的,不是你妈妈。”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
“她只是一个被长期忽视、内心充满痛苦和担忧的普通女人。她向所谓的‘朋友’倾诉,是人之常情。”
“真正错的,是那些利用人性弱点、精心布局、无孔不入的敌人!
是那个柳玉茹!
是站在她背后的吴天佑!
是那个代号‘L.h.’的内鬼!
是整个该死的c.S.组织!”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但那怒火清晰地指向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是他们,将一句无心的抱怨,变成了刺向你哥哥、刺向龙魂、刺向我们所有人的毒箭!”
“我们要恨的,要报复的,是他们!”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将责任的矛头,从崩溃的江月月和她那无心的母亲身上,引向了真正该千刀万剐的敌人。
江月月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责怪,没有鄙夷,只有全然的信任、理解和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
他冷静的分析,坚定的指向,为她混乱痛苦的内心,劈开了一条清晰的复仇之路。
是啊……
错的,不是母亲……
是那些躲在暗处,操纵人心,酿造悲剧的蛆虫!
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崩溃的泪水,而是混杂了释然、愤怒和重新凝聚起的力量。
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秦牧的手臂。
“秦牧……”她哽咽着,声音却不再破碎,“找到他们……一定要找到他们……为哥哥……为父亲……报仇!”
她的眼神,在泪水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是一种被残酷真相淬炼后,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复仇之火。
秦牧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心中稍定。
他用力点头。
“我会的。”他承诺,“一个都跑不了。”
他将她重新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次,江月月没有再崩溃哭泣,而是同样用力地回抱住他,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汲取着力量和温暖。
书房里,两人紧紧相拥。
地板上,是撬开的瓷砖和摊开的日记,无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情感风暴。
但风暴过后,活下来的人,将变得更加坚韧。
复仇的名单上,又添上了新的、血债血偿的名字。
而追索的脚步,已然再次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