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谢无妄已站在主殿侧廊的朱漆柱旁。
符牌贴在心口,外覆一层暗涌流转的墨色光膜,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层层裹住。他指尖轻压胸口,确认那碎片没有半点震颤——因果屏障生效了。香炉里的灰再怎么烧,也牵不动这块印。
殿内人影渐密,礼乐声起,百官按品阶列队。谢无妄一身玄甲未改,袖口却多了一道暗金纹路,乃是顾廷烨副将的身份凭证。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右眼微眯,白切黑领域悄然开启。
三道彼岸花瓣无声飘落,分别悬停在一名执壶太监、一名引路女官和角落里整理乐谱的伶人头顶。这些人气息平稳,面上恭敬,可黑化值早已越过六十大关,修罗场特效自动锁定。
“小秦氏的手,伸得真长。”他在心里冷笑。
就在这时,一阵铠甲摩擦声由远及近。顾廷烨从武将班首转身走来,步履沉稳,眉宇间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来了。”他低声说,目光落在谢无妄胸前,“东西……稳吗?”
谢无妄没答话,只将左手轻轻抚过腰间匕首,又缓缓抬起,做了个“封”的手势。
顾廷烨瞳孔一缩。
他懂了。
不是“兵符旧事”,而是“库中名字”。那场大火若起,烧的不只是账册,更是北境将士用命换来的功勋碑文。当年他烧兵符,是为了保下这些记录;如今有人要一把火烧光,偏偏还打着“清理陈弊”的旗号。
“她想逼你交印?”顾廷烨声音压得极低。
“不。”谢无妄摇头,“她是想让我亲手引爆文书库——只要我动用碎片力量反抗,引魂钉就会顺着共振反噬地脉,到时候,罪名全在我身上。”
顾廷烨沉默片刻,忽然道:“佛堂钟响三声,非礼制时辰。”
“我知道。”谢无妄目光扫向东南角香炉,“那是信号,不是报时。”
话音刚落,殿中乐师齐奏《万寿无疆》,鼓声如雷,掩盖了所有细微声响。就在这一瞬,谢无妄右手微抬,袖中匕首寒光一闪,一缕血丝自掌心渗出,顺着刀刃滑落,精准缠上东南角香炉底座那根几乎看不见的金线。
“嗤——”
一声轻不可闻的断裂声混入鼓点。
那根连接魂契回响阵的能量导引线,断了。
香炉青烟依旧袅袅,但其中频率已被打乱七成。即便小秦氏把《学猫叫》刻进香灰,也无法在此处形成有效共振。
“成了。”谢无妄收回手,血迹瞬间被衣袖吸净。
顾廷烨看了他一眼,没问过程,只道:“皇帝马上驾临,你最好归位。”
谢无妄点头,退至武将末列,隐入柱影之间。
此时,司礼太监高唱:“陛下驾到——”
百官跪伏,山呼万岁。
谢无妄垂首,眼角余光却始终锁着九根梁柱。那些地方,灵气波动异常,隐隐有红芒闪烁——正是引魂钉预热的征兆。九处位置,与顾十七所说分毫不差。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香火仍在燃,钟声虽止,但真正的杀机,从来不在明处。
***
半个时辰前,佛堂深处。
小秦氏端坐蒲团之上,指尖捻着一炷沉水香,缓缓插入香炉。
炉底,一张黄纸符咒正随着香灰落下而微微卷曲。纸上写着一段扭曲咒文,表面看是祈福祝祷,实则是《学猫叫》旋律的音律转码。每烧一撮灰,就等于播一遍曲子,且无需外放,直接作用于地脉共鸣。
她闭目低语:“三炷香尽,引魂即发。”
身旁女官轻声道:“谢无妄已入殿,带着碎片。”
小秦氏嘴角微扬:“让他带。只要钉子还在,那东西就是一颗烫手山芋。”
“万一他破坏阵眼?”
“九处联动,断一处无妨。”她睁开眼,眸光冷冽,“倒是顾廷烨……方才与他交谈,神色有异。”
女官顿了顿:“要不要提前触发?”
“不必。”小秦氏摇头,“等皇帝落座,寿宴热场,人心最松懈时,才是最好的火种点燃时刻。”
***
殿中,酒过三巡。
文臣吟诗助兴,武将举杯称颂,一派祥和。
谢无妄坐在角落,手中酒盏未动。他右眼仍有些发烫,混沌之瞳尚未完全恢复,裂纹隐约可见。但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埋藏在暗处的耳目。
突然,一道细微震动自胸口传来。
符牌微热。
他低头,发现屏障表面竟泛起一圈涟漪,像是有什么力量正在试探性触碰。
“找到了?”他心头一紧。
立刻催动残余能量,对整座主殿进行一次低功率扫视。九处梁柱内部的灵气波动更加明显,其中一根——正对着佛堂方向的主梁——红芒已近乎透出木纹。
引魂钉,开始预热了。
他不动声色,右手探入靴底,摸到一枚刻满反咒文的符纸。只要那钉子松动半寸,他就立刻踩入地缝,激活临时封印阵。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清脆钟响。
不是三声。
是一声。
短促,尖锐,不合礼制。
谢无妄猛地抬头。
顾廷烨也察觉到了,眼神骤然一凛。
那一声钟响,不是宣告,而是启动信号。
他迅速扫视九处梁柱,发现主梁上的红芒猛然跳动了一下,随即稳定下来,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指令。
“还没完。”他心想,“她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酒席继续,歌舞升平。
一名舞姬甩袖旋身,裙裾翻飞间,脚下地毯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错位。谢无妄瞳孔一缩——那里是地脉文书库的垂直上方,若引爆,冲击波最先撕裂的就是那片地板。
他缓缓起身,假装整理铠甲,实则已将符纸夹在指间,随时准备出手。
偏偏这时,一名太监捧着玉壶走来,笑吟吟道:“谢将军,陛下听闻您擅饮烈酒,特赐御酿一杯。”
谢无妄盯着那酒杯,没接。
酒液清澈,表面平静,可他右眼余光却瞥见一丝异样——倒影里,那酒面竟泛起极其细微的波纹,频率与先前香炉青烟的震动完全一致。
这不是巧合。
这是探测。
他们在测试碎片是否还在他身上。
他笑了。
“多谢陛下厚爱。”他接过酒杯,却不饮,反而轻轻放在身旁案几上,“此酒贵重,当敬天地君亲师,待吉时再尝。”
太监笑容一滞,随即退下。
谢无妄望着那杯酒,心中冷笑:“想用共振试探我?可惜啊,屏障隔绝了所有外联。”
他重新坐下,手指仍扣着符纸。
时间一点点过去。
乐声换了三轮,宾客谈笑风生。
忽然,殿角一名伶人拨动琴弦,奏出一段欢快小调。
谢无妄浑身一僵。
那旋律……
是《学猫叫》的变奏!
不是通过香炉,不是靠钟声,而是由活人现场演奏!小秦氏竟把这魔性曲子编进了贺寿乐章!
琴音一起,九根梁柱同时震颤。
主梁上的红芒骤然暴涨!
谢无妄猛地站起,右脚重重踏向地面。
符纸离手,嵌入地缝。
一道幽光自脚底蔓延开来,瞬间覆盖方圆三丈。
封印阵,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