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芯子 “噼啪” 爆了个火星,林晚秋把最后一页青霉菌培养记录叠好,指尖刚碰到铁皮文件盒,就听见身后传来碗勺碰撞的轻响。她回头时,正撞见陆沉舟端着个粗瓷碗从灶房出来,碗沿冒着白汽,混着小米的暖香飘过来 —— 是她傍晚泡在陶瓮里的陈米,原本打算留着明天熬稀粥。
“趁热喝。” 陆沉舟把碗放在桌角,军绿色的袖口蹭到桌边的麦麸袋,落下点细碎的粉末。他没像往常那样坐回对面的木凳,反而拉了把小马扎挨着灶台,火光把他眉骨的疤映得柔和些,“陈医生说你今天给军属们讲用法,嗓子都哑了。”
林晚秋端起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才发现碗底卧着个荷包蛋,蛋黄裹得完整,没散一点腥味。这年月鸡蛋金贵,马大妮早上送的三只,她原想全留给冬冬,没想到被他悄悄藏了一只。“你怎么不吃?” 她用勺子轻轻划开蛋黄,橘黄色的蛋液流进粥里,“你白天劈柴、筛麦麸,比我累。”
“我不饿。” 陆沉舟从灶膛里夹出块没烧透的木炭,在地上随意画着什么,“后勤处刚才来电话,说下周要调两车麦麸过来,让咱们多培养些青霉菌汁液 —— 周政委说,邻县的部队也想要。” 他画的是个简单的灶台草图,边角还缀了圈歪歪扭扭的麦穗,像冬冬常画的儿童画。
林晚秋喝着粥,眼角余光瞥见他耳尖泛着红。自从早上递平安扣后,他总有些不自在,说话时要么盯着地面,要么看着窗外的月亮,唯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想起前世看的年代文里,说这个时期的男人都这样,心里有话也藏着掖着,连关心人都要绕三个弯。
“对了,” 林晚秋放下碗,从文件盒里翻出张纸,“这是我今天整理的用法说明,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要补充的。比如用量,成人和孩子不一样,还有要是过敏了该怎么处理 —— 陈医生说,得把这些写清楚,免得下面的人用错。”
陆沉舟接过纸,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他飞快地移开目光,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看,眉头渐渐皱起来:“‘过敏用马齿苋煮水擦洗’,这法子靠谱吗?要是没人认识马齿苋怎么办?” 他指的是纸右下角的备注,是林晚秋根据空间里《赤脚医生手册》记的偏方。
“我问过陈医生,她说马齿苋在田埂上到处都是,军属们都认识。” 林晚秋凑近了些,指着 “成人每次五毫升” 的字样,“还有这个用量,我是按小猪试药的剂量换算的,陈医生说没问题,但我总怕不够稳妥 —— 你要是去邻县送汁液,能不能多叮嘱几句?”
她说话时,发梢不经意扫过他的胳膊,陆沉舟的身子僵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我会的。” 他把纸叠好递回去,指尖在 “林晚秋” 三个字上顿了顿 —— 她的字不像这个年代女人常写的软笔字,笔画利落,带着股少见的韧劲,“你这字…… 是跟谁学的?”
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自己写的是简体字,而现在还是 1976 年,很多人还在用繁体字。她赶紧找补:“是我爹教的,他以前在镇上的学堂当先生,说简体字好写,教我认了些。” 这话半真半假,前世她爷爷确实是私塾先生,只是教的是繁体字,简体字是她后来上学学的。
幸好陆沉舟没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写得好,比我强。” 他从口袋里掏出支钢笔,是支旧的英雄牌,笔帽上的漆掉了大半,“这个你拿着,下次写说明方便。我这钢笔是参军时发的,用了五年,还能用。”
林晚秋接过钢笔,笔身还带着他的体温。她想起早上王秀芝路过时说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王同志今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 可能还不了解情况。”
“我没往心里去。” 陆沉舟从灶膛里又夹出块木炭,这次画的是个小房子,门口站着两个小人,“她是文工团的,以前总觉得军嫂就该在家带孩子、缝衣服,见不得女人搞这些‘正经事’。不过没关系,等青霉菌汁液帮更多人治病,她就不会说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林晚秋却知道,王秀芝背后肯定没少嚼舌根。早上她给军属们发汁液时,就听见有人说 “一个乡下媳妇,还想当医生”,是马大妮帮她怼回去的。这年代,女人想做点事太难了,不光要跟物资短缺较劲,还要跟旁人的闲言碎语较劲。
“对了,冬冬今天说,想跟你学劈柴。” 林晚秋换了个话题,不想再提王秀芝的事,“他说爸爸劈柴的样子特别威风,还说以后要像爸爸一样,当解放军。”
陆沉舟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还小,等再长两年再说。” 话虽这么说,他却从墙角拿过把小斧头,是他下午特意找木工磨小的,“明天我教他怎么握斧头,先从劈小树枝开始,不能让他伤着自己。”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油灯芯子慢慢变短,碗里的粥凉透了,灶膛里的火也快灭了。林晚秋起身收拾碗,刚走到灶房门口,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不是马大妮那样的大嗓门,而是小心翼翼的,像怕打扰到什么。
陆沉舟先一步去开门,门外站着个穿补丁棉袄的小姑娘,是住在隔壁的二丫。她手里攥着个布包,冻得鼻尖通红,看见陆沉舟就往后缩了缩:“沉舟叔叔,我…… 我想找晚秋阿姨。”
林晚秋走过去,才发现二丫的布包里裹着个红薯,还冒着热气:“二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找阿姨有事吗?” 二丫是家属院里最可怜的孩子,爹在前线牺牲了,娘身体不好,家里经常揭不开锅,白天领汁液时,她还特意多给了二丫半瓶。
“俺娘说,这个给阿姨吃。” 二丫把红薯往林晚秋手里塞,声音细若蚊蝇,“俺娘说,阿姨的药治好了俺的咳嗽,俺家没别的,就这个红薯是好的。” 红薯烤得焦香,表皮还带着炭灰,是用灶膛余火焖的,在这个缺粮的冬天,比白面馒头还金贵。
林晚秋鼻子一酸,蹲下身把红薯塞回二丫手里:“阿姨不吃,二丫自己吃,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才有力气。” 她从口袋里掏出块糖,是上次周政委爱人送的水果糖,她一直没舍得吃,“这个给你,含在嘴里甜。”
二丫捏着糖,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谢谢阿姨…… 俺娘说,要是没有阿姨,俺可能就病死了。” 她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跑,棉袄的衣角在夜色里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隔壁的院门口。
陆沉舟站在旁边,看着林晚秋的背影,心里有些触动。他以前总觉得她是个 “乡下媳妇”,没什么文化,只会腌酱菜、带孩子,直到这几天看着她培养青霉菌、给军属们讲用法,才发现她比自己想的要能干得多 —— 不光能干,还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
“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陆沉舟把院门关好,“冬冬刚才翻了个身,可能快醒了,你去看看他。”
林晚秋点了点头,刚走到里屋门口,就听见陆沉舟在身后说:“晚秋,今天…… 谢谢你。” 她回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温柔,像灶膛里没灭的火星,虽不耀眼,却足够暖人。
她走进里屋时,冬冬正睡得香,小脸红扑扑的,手里还攥着铁皮坦克模型。林晚秋帮他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床头的平安扣上 —— 红绳系着的平安扣在月光下泛着光,像个小小的月亮。她想起陆沉舟傍晚劈柴的样子,想起他悄悄煮的小米粥,想起他耳尖的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这一世,她不再是被剧情操控的 “早死原配”,她有冬冬,有陆沉舟,还有这些支持她的军属和战友。虽然未来还有很多挑战,比如即将到来的 “严打”,比如林春娇的重生,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窗外的月亮升得更高了,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白霜。林晚秋坐在床沿,看着儿子的睡颜,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她知道,这只是她重生后的一个开始,在这个充满希望与挑战的年代里,她会像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不管遇到多大的风雨,都能扎根土壤,向阳生长。
而那个蹲在灶房边画草图的男人,那个悄悄煮小米粥、送平安扣的男人,会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陪着她一起,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