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庄园的风波,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缓缓扩散,最终归于平静,但终究改变了些什么。对于卡姆特商队而言,这意外事件非但没有造成损失,反而像一剂高效的粘合剂,将原本只是临时凑在一起的几人拉近了许多。
回海豚湾旅店的路上,气氛比之前多了几分熟稔与轻松。
卡姆特先生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感激:“伊芙小姐,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站出来,我这条经营了十几年的商路恐怕都要大受影响。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伊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卡姆特先生您太客气了,还是靠大家才抓住了窃贼。
“各位!”卡姆特的声音洪亮,带着真诚的笑意:“今天多亏了大家,我们才化解了一场大麻烦,保住了商队的声誉,也挽回了我和霍克的交情!”
他继续道,呼出的气息在夜空中结成淡淡的白雾:“为了表示感谢,也为了庆祝我们顺利解决麻烦,我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夜宵,尝尝这里的特色美食!”
顿了顿,卡姆特又继续说道:“走,我们去把吉恩他们也叫上,大伙辛苦了一路了,都一起好好放松一下!”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热烈的响应。就连一向沉稳的布雷克和略显疏离的加尔文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期待。莉娅娜微笑着点头同意。伊芙更是心动,她还没正儿八经地在酒馆里吃过饭呢。
帕帕格听到美食两个字,小眼睛顿时亮得跟星星似的,扯着伊芙的裤脚:“好吃的!芙芙,好吃的!”
西丽娜则婉言谢绝了邀请,她表示自己另有安排,在与伊芙等人告别后,身影便融入了旅馆外的夜色之中。
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位于流月湾码头区附近,以氛围轻松、食物美味着称的懒人酒馆。酒馆招牌上画着一个巨大的棕色海螺和一只锈迹斑斑的铁锚,里面传出喧闹的人声和欢快的民歌小调。
推开厚重的木门,暖气混合着食物香气与麦酒醇香扑面而来,朦胧的灯光下是一张张或畅饮、或谈笑、或微醺的面孔。
卡姆特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挤过人群,找老板要了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些的大桌。窗外是漆黑的海面,只有远处渔船的灯火如星星般闪烁。
众人落座,很快,热情的侍者便送来了菜单和一大壶冒着热气的柠檬红茶。卡姆特点了一大堆招牌菜:烤得金黄酥脆、洒满粗海盐的鱼排,用巨大贝壳盛装、汤汁奶白鲜甜的月光贝浓汤,一大盘混合了各种海鲜与香料的水手铁锅烩,以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外焦里嫩的烤肋排。
“给我们的两位法师小姐来点不一样的。”卡姆特贴心地说,“尝尝这儿的月光果汁,用夜间开花的银月果榨的,清甜解腻。其他人看一下喝些什么。”
伊芙感激地笑了笑。帕帕格和小花则对那盘烤肋排虎视眈眈。莉娅娜也要了果汁,而布雷克和加尔文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麦酒。
等待上菜的间隙,大家喝着热饮,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远处港口的零星灯火,心情都格外放松。战斗的紧张已经褪去,夜晚的酒馆给人一种安全的庇护感,一种共同经历风雨后产生的微妙亲近感在烛光下悄然滋生。
很快,美食陆续上桌,香气四溢,众人纷纷大快朵颐。伊芙小口啜饮着淡紫色的月光果汁,果然清甜异常,带着一股独特的花香。她用叉子叉起一块鱼排,外皮咔嚓作响,内里的鱼肉却雪白鲜嫩,汁水充盈,美味得让她眯起了眼睛。一边的帕帕格直接用手抓着一根比它脸还大的肋排,啃得满嘴流油,幸福得哼哼唧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夜晚的惬意让大家的谈兴渐渐浓了起来。在酒精和温暖氛围的催化下,之前只是临时组成的团队成员,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卡姆特抿了一口酒,感慨道:“这次真是有惊无险。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各位的具体来历呢?当然,不方便说的可以不说,就当夜深闲聊。”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莉娅娜率先开口,她的声音温和,如同春风拂过:“也好。我先来吧。我来自贝雅大陆的西境,和煦平原的清风小镇。”
“和煦平原?”伊芙和帕帕格几乎同时出声,伊芙的声音带着惊讶,帕帕格则停下了啃肋排的动作,竖起了耳朵。
莉娅娜有些意外地看向反应最大的伊芙和帕帕格:“是的,和煦平原。你们……知道那里?”
伊芙看了一眼帕帕格,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帕帕格……它的部落原本就在和煦平原的边缘。我们……我们之前听说那边靠近边境的地方,有些……不太平?”她没直接说地精部落间的战争和俘虏之事,毕竟帕帕格的经历并不光彩。
莉娅娜了然地点点头,轻轻抚摸着袅袅,沉吟道:“原来如此。和煦平原确实地域广阔,部落众多,关系复杂。我居住的清风小镇靠近内陆,还算平静。不过,在我离开之前,听说王国为了稳定边境,已经在几个关键区域修建了边境塔,并增派了士兵驻扎管理。效果似乎不错,虽然谈不上彻底安宁,但至少明面上的大规模冲突少了很多。也正是因为秩序有所改善,听说现在很多冒险者和商队都开始往那边去了,比以前热闹了不少。”
她顿了顿,略带歉意地说:“但具体的部落纷争,尤其是偏远地区的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
虽然修建了边境塔,可是还是不知道被俘虏的族人现在到底如何了,是否因此受益,看来要找个机会好好的打听一下了。伊芙轻轻拍了拍帕帕格的后背,示意它稍安勿躁。
莉娅娜继续道:“我这次出来游历,最终目的是想去星辉城。听说星辉学院是王国最好的魔法学院之一,不仅教授元素魔法,也对自然学派、炼金术等开放交流。我想去那里看看,或许能进一步学习深造。”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
“星辉学院……”伊芙想起了加里奥和艾拉,他们就在这座学院就学,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南方之行已经结束了吧。
这时,布雷克灌了一口麦酒,接过了话头:“我也是要去星辉城。不过我不是去什么学院。”他拍了拍靠在桌边的长剑,“我是个佣兵,喜欢冒险和刺激,学院什么的太一板一眼了,我不喜欢。之前我是在东部海岸接了任务跟着船过来的,想着顺路,又接了卡姆特先生的护送任务。我的主要目的是赶去参加星辉城即将举行的大型拍卖会。”
他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正在和一根肉骨头奋战的帕帕格,又看了看落在莉娅娜肩膀上的袅袅,嘀咕道:“听说这次拍卖会上会有不错的魔宠蛋或者幼崽出售。我想去碰碰运气,买个战斗力强点的伙伴。总是一个人闯荡,多个魔宠多份陪伴,也多份保命的底气。”
加尔文优雅地用刀叉切着鱼排,闻言轻笑一声,接口道:“我是春风镇过来的,这次是我第一次历练,这次主要也是奔着拍卖会去的。”
话刚说完,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伊芙,就连卡姆特也好奇地看着她,等待她的故事。
伊芙突然成为焦点,顿时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杯子。月光果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
她低下头,看着杯中晃动的紫色液体,声音不大,但清晰地说道:“我……我来自橡木镇,是个孤儿,之前一直在……在洗衣房工作。”
“后来,我很幸运的发现自己……觉醒了水系魔法。觉醒之后,我就离开了洗衣房,想试着做一名法师。但是……我很穷,没有什么积蓄。听说做冒险者任务可以赚钱、历练、提升等级,就去了橡木镇的冒险者工会注册。帕帕格……”
她看了一眼身边安静下来的地精,“是我的伙伴,我们是在森林里遇到的……,这是我第一次走出橡木镇,很高兴第一次历练就能遇到那么好的队友,谢谢各位一路来对我的提点和帮助,我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话语落毕,餐桌还在持续的安静着,没有人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说大家有预测到这个女孩不容易,但是没想到这么不容易。
布雷克放下了酒杯,脸上的随意收敛了很多,他深知从底层挣扎出来的不易,更何况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
加尔文擦拭嘴角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复杂。他出身优渥,很难想象洗衣工的生活,更难以将眼前这个已经成为法师、在危险面前敢于站出来的女孩,与那种艰辛联系在一起。
莉娅娜眼中充满了怜惜和温柔,她轻轻握了握伊芙放在桌上的手,低声道:“辛苦了,伊芙。”
卡姆特先生更是感慨地叹了口气,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哎呀!我就说嘛!伊芙小姐一看就……就特别踏实!不容易,真不容易!靠自己走到这一步,比很多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族强多了!”
伊芙感受到大家的善意和沉默中的同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抬起头,主动岔开话题:“其实也没什么。现在不是越来越好了吗?对了,卡姆特先生,您经常去星辉城,那边……赚钱的机会是不是更多一些?”
卡姆特立刻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说道:“对对对!星辉城可是都城,机会自然比橡木镇那种小地方多得多!赚钱的门路也多!”他掰着手指头数道:“比如,有点本钱的话,可以倒卖各地的特产,星辉城需求大,利润可观。或者,有门路的话有能力的话,可以接一些贵族、商会的长期护卫、魔法顾问之类的活儿,收入稳定……”
但他每说一条,就看到伊芙的眼神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这些都需要本钱、人脉或本事,显然不适合她目前的情况。
卡姆特话锋一转:“不过,对你来说,最直接的可能还是冒险者工会。星辉城的冒险者,规模可不是橡木镇能比的!任务更多,等级更高,报酬自然也丰厚得多。从寻找失物、清理怪物,到探索遗迹、护卫重要人物,甚至讨伐危险的魔兽,应有尽有。你可以和其他人一起组队接一下任务。当然,需要注意量力而行。”
更大的城市,更大的工会,更丰厚的报酬,也更危险的任务……伊芙听得心潮澎湃,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她默默记在心里。
忽然,伊芙想起一事,略带期待地问:“卡姆特先生,您知道星辉城有没有收购产品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像蜡烛、香皂或者麦酒这一类的产品。”
“蜡烛?香皂?”卡姆特愣了一下,“你做的吗?当然有市场!这些都是日常消耗品啊!”他沉吟片刻,胖手一挥,豪爽地说:“这样!伊芙小姐,你要是信得过我,以后你做出来的蜡烛、香皂,只要质量过得去,我卡姆特的商队收!有多少要多少!价格按市场批发价来,绝对不让你吃亏!你只需要送到我在橡木镇的布行仓库,找吉恩就行!”说着,他招手让一直安静坐在旁边那桌的吉恩过来,特地当着伊芙的面交代:“吉恩,记下了,以后伊芙小姐送来的货,照单全收,现结货款!”
吉恩推了推眼镜:“记住了,伊芙小姐,您到时候直接到仓库找我就行。”
峰回路转,伊芙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收获!这不仅意味着多了一条相对稳定的收入来源,更重要的是,卡姆特先生的这份信任和善意,让她心里暖洋洋的。她激动得连连道谢:“谢谢您!卡姆特先生!谢谢您,吉恩先生!”
这个小插曲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大家继续吃喝谈笑,聊着星辉城,聊着各地的趣事。布雷克和加尔文甚至就剑术与魔法在实战中孰优孰劣进行了一场友好的辩论。莉娅娜则低声向伊芙介绍了一些星辉城需要注意的事项和可能对初级法师有帮助的地方。
月光果汁续了一杯又一杯,麦酒也空了一扎又一扎。窗外的流月湾渐渐沉寂,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声音。酒馆里的客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吟游诗人也早已歇息。
直到深夜,卡姆特先生才醉意朦胧地站起身,宣布散场:“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明天中午,还在海豚湾旅店集合,我们出发,前往星辉城!”
众人纷纷起身,互相道别,带着微醺的醉意和饱餐后的满足,踏着月色返回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