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如刀,刮过他破烂的衣衫,刺入骨髓。
布料早已冻得僵硬,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冰,喉间泛起血腥与凛冽交织的涩意。
寅时的更鼓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余音在风中颤抖,如同他此刻仍在打颤的指尖——那不是错觉,而是劫后余生的真实烙印。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毫无温度,却让他心底悄然燃起一丝微光,宛如暗夜里忽然闪现的萤火。
【特殊奖励:因宿主主动暴露弱点,引诱刺客深入,成功保护苏氏家族核心机密,特奖励“气运点x3”。】
这声音他并不陌生。
三日前,当他被苏明远踹进粪坑、污泥灌入口鼻之际,脑中也曾响起过类似的低语:【检测到强烈屈辱情绪,新手礼包激活倒计时:2】……那时他还以为是濒死幻觉,如今却已明白——命运之轮,早已悄然转动。
陈默的眼皮微微一动,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保护家族?
他不过是在保护自己罢了。
若非昨夜他故意示弱,以《龟息功》封住经脉气息,伪装成毫无内力的废物,恐怕此刻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连尸首都未必能完整收殓。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柴房那扇破烂的木门。
门环处,那把看似普通的铜锁已被暴力扯开,锁体扭曲变形,边缘参差如撕裂的兽骨——这本该需要巨力配合专用工具才能破坏的机关锁,竟被人以纯粹蛮力硬生生撕裂!
陈默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把锁,他有印象,是二十年前先帝巡游时赏赐给苏家老爷子的御造之物,内藏三道机簧,专用于锁闭家族密室。
寻常刀剑在其上连一道白痕都难以留下,更别说如此彻底地摧毁。
来人不仅手持神兵,恐怕还修有金刚不坏之体,其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天色刚蒙蒙亮,霜雾弥漫,柴房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
管家王德海举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线在雪地上划出摇曳的光圈,照亮了满地狼藉,也照亮了他那张写满鄙夷与愤怒的脸。
冷风卷着雪粒扑进屋内,打在他的脸颊上,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好你个陈默!你这个扫把星!入赘我苏家三年,除了吃白饭还会干什么?现在连刺客都敢往府里招惹了?!”王德海的声音尖利刻薄,字字如锥,直刺耳膜。
陈默挣扎着从角落里爬起来,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门外的积雪里。
冰冷的雪水瞬间浸透裤管,寒意顺着腿骨往上爬,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王……王管家,不关我的事啊!那刺客太凶了,蒙着面,二话不说就下杀手,我……我差点就没命了!”
他的表演恰到好处,将一个无能赘婿的懦弱与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
王德海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废物!说,那刺客长什么样?用的什么兵器?但凡有一句假话,我今天就扒了你的皮!”
陈默一边发抖,一边断断续续地回忆:“他……他很高,比我高出一个头还不止……对,至少高三寸!手里……手里拿着一把很长的刀,乌漆嘛黑的,比寻常的佩刀要长……长半尺!”
他悄无声息地在刺客的真实身高上加了三寸,在武器的长度上添了半尺。
这两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即将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激起滔天巨浪。
正午,膳堂。
作为苏家的上门女婿,陈默连与下人同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蜷缩在角落等待残羹冷炙。
空气中弥漫着油腻与馊味,混杂着炭火燃烧的焦烟。
一阵恶风袭来,苏家二少爷苏明远大步走至,手中端着一盆吃剩的凉汤。
“哗——”
冰冷的汤水从头顶倾泻而下,顺发梢流进脖颈,油腻的菜叶黏在脸上,腥臭的气息钻入鼻腔。
屈辱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冲垮理智。
陈默缓缓抬起头,擦去脸上的污物,眼神古井无波。
可就在那一瞬,舌尖猛然咬破,血腥味在口中蔓延——那是系统提示再次浮现的信号:【仇恨值+1,解锁潜能:隐忍·初级】。
他借疼痛压下杀意,让怒火沉入深渊。
就在此刻,余光瞥见窗外一抹极快的黑影一闪而过。
是监视者!
陈默心中一动,脸上立刻浮现出痛苦之色,猛地咳嗽起来,身体随之剧烈摇晃,仿佛被汤水呛得喘不过气。
“咳……咳咳……”
他踉跄着起身,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朝苏明远撞去。
苏明远正得意洋洋地欣赏着他的窘态,猝不及防。
眼看就要撞上,陈默的重心却在瞬间发生了一个诡异的偏转。
他暗中运转内力,脚下使出《寒鸦十八步》中的“影渡”一式,看似前扑,实则借力后仰,整个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摔倒。
而他手中端着的那个空汤盆,却因惯性狠狠翻扣过去。
“哗啦——”
残余汤水尽数泼在苏明远那双刚换上的名贵云锦靴上,油渍迅速晕染开来。
苏明远低头看着心爱的靴子被玷污,瞬间暴跳如雷,而陈默已“砰”的一声摔落在地,蜷缩着身子,看起来比他还惨。
黄昏时分,暮色渐合,庭院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吞没。
陈默趁着巡夜仆人换岗的间隙,悄然掀开假山后的青石板,钻入那条尘封已久的密道——这是他入赘苏家第一年意外发现的秘密通道,三年来从未示人。
昨夜他故意将刺客逼向柴房西侧,便是为此刻做准备。
密道尽头,冷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与苔藓的潮湿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脚下轻点,运转《寒鸦步》第三重“影渡”,身形如烟似雾,贴着岩壁疾行,快逾奔马,却不惊起一丝尘埃。
月光穿过林隙,洒在寂静的山林间,照得落叶泛银,也照见他眸中寒光闪烁。
很快,他来到一处山崖断口。
这里是苏家后山的禁地,再往前便是通往京城的官道。
他蹲下身,在月光下仔细观察。
几枚清晰的马蹄印赫然出现在泥土中,印痕极深,显示出马匹的精良与骑士的匆忙。
指尖触到泥泞,湿冷黏腻,还残留着一丝尚未散尽的马汗腥气。
忽然,一抹异样的颜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拨开杂草,捻起半片被荆棘挂住的衣角。
布料是上乘的玄色贡品丝绸,指尖传来异样的坚韧——这不是普通丝绸,而是宫造局特供的“云鳞锦”。
他曾听父亲提起过,这种布料每年只产出三十匹,专用于三大亲卫营。
再看那金线绣纹,虽只剩半边,但起笔顿挫有力,收锋凌厉如钩,正是“铁画银钩”的御书院体。
而整个大夏,敢在服饰上用“御”字作标识的,除了皇帝本人,便只有直属皇廷的“玄鸦”暗卫。
陈默捏紧那半片衣角,指节发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皇室近卫,深夜刺杀一个毫无地位的上门女婿?
这背后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夜深人静,当最后一盏灯笼熄灭,苏家主院深处,却仍有灯火摇曳。
子夜,苏文渊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烛火在窗纸上投下他凝坐的身影,映出一片孤寂而沉重的轮廓。
管家王德海躬着身,将一份整理好的卷宗递了上去,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分:“家主,这是陈默那废物的口述,已经核实过了,柴房确实有打斗痕迹。”
苏文渊接过卷宗,一目十行地扫过。
当他看到“身高高三寸,刀长半尺”时,脸色微变。
他从书架暗格取出一份隐秘档案,两相对照,眼神越来越凝重。
王德海站在一旁,手心全是汗。
他看见家主的指尖在那两行字上轻轻敲击,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因为那份档案里,“玄鸦”统领的身高与佩刀,恰好与陈默“多”出来的尺寸完全吻合!
一个巧合,可以说是意外。两个巧合精准叠加,那就是刻意为之!
这个废物,难道想把苏家拖进皇储之争的浑水?
王德海正要开口提醒,却见苏文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陈默,倒是很会挑时机给我苏家立功。传我的话,明日起,让他去账房,把苏家这三年的所有账本,都给我抄录一遍。”
王德海猛地一愣。
“东厢,家主等着看。”
第二日天还未亮,晨曦微露,霜气凝于檐角。
陈默抱着沉重的账本,纸页粗糙的边缘磨着掌心,每一步都踏在结冰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