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第一场雪落得悄无声息。林澈推开启明堂的窗时,天地间已一片素白,屋檐下悬着晶莹的冰棱,晒谷场的稻草垛被雪覆盖,像一个个圆鼓鼓的。学堂的孩子们正穿着棉袄在雪地里追逐,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带起一阵雪雾。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苏凝将一盆炭火挪到窗边,火光映得她眼底暖融融的,“赵捕头说后山的猎户打到了熊瞎子,特意送来一块熊掌,让给孩子们补身子。”
小石头抱着布偶蹲在炭盆边,布偶的耳朵上落了片雪花,被他小心翼翼地拂去:“我刚去看了菜窖,祁连山的蓝花籽都冻得硬邦邦的,明年春天真的能发芽吗?”
林澈笑着点头,从案上拿起一卷札记。札记的封皮已有些磨损,里面记满了他们走过的路:落星坡的星核震颤、悬空岛的水晶塔流光、沉星谷的封印金光……最后一页画着一幅简笔画,是三个小人站在清河镇的石桥上,头顶是连成圆环的星轨。
“你看这个。”他指着画中的星轨,“灵犀玉昨晚又亮了,天轨的圆环上生出了细密的纹路,像树的年轮。”
苏凝凑近细看,那些纹路确实与老槐树的年轮相似,一圈圈环绕着清河镇的光点,每一圈都标注着不同的地名——焚心谷、望月湖、瀛海遗洲……“是我们走过的痕迹。”她指尖划过纹路,“天轨在记录守护的故事。”
正说着,赵猛裹着风雪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寒气顺着他的衣角往屋里钻:“林兄弟,苏姑娘,快尝尝刚出锅的糖糕!王婶说加了新收的糯米,比往年更糯!”他搓着冻红的手,眼睛扫过案上的札记,“又在记东西?要不要把今早我家小子堆雪人的事也写上?他说堆的是你们三个,就是把林兄弟的剑画成了糖葫芦。”
小石头“噗嗤”笑出声,布偶被他举起来:“赵叔,我帮你画!保证比他画得像!”
午后的雪渐渐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雪地反射出刺眼的光。林澈和苏凝带着孩子们去后山扫雪,孩子们拿着小扫帚,却总忍不住互相扔雪球,苏凝被砸中时,墨玉会自动弹出层光盾,把雪粒弹回去,惹得孩子们欢呼着围上来,非要她教“挡雪球的法术”。
林澈坐在山坡上的石头上,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灵犀玉在他掌心泛着柔和的光。玉面投射出天轨的完整星图,圆环上的年轮又多了一圈,圈住了北境不冻湖的光点。他突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独行,这些欢笑、吵闹、寻常日子里的烟火气,都是天轨年轮里最坚实的纹路。
傍晚时分,镇民们聚在祠堂烤火,火塘里烧着松木,噼啪作响。王婆婆给孩子们讲古楼兰的故事,虽然她把守陵者说成了会变戏法的神仙,但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阿秀带着几个姑娘在缝新的平安符,符纸是用瀛海遗洲的贝壳磨成的粉掺着朱砂,据说比普通符纸更灵验。
“明年开春,我打算把启明堂扩一扩。”林澈喝着温热的米酒,“把西厢房收拾出来,教孩子们认星图,还要请定慧寺的僧人来讲经,他们说佛法里也有不少调和心性的道理。”
赵猛立刻接话:“我让木匠铺的老王来帮忙!他最近得了块好木料,说是从北境运回来的,不怕虫蛀,做书桌正好!”
苏凝望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我托商队带了些西域的种子,据说能在盐碱地生长,开春试着种种看,说不定能改良镇上的土地。”
小石头举着布偶站起来:“我负责教小娃娃画护身符!还要带他们去菜窖看蓝花籽,等发芽了,就知道我没吹牛!”
火塘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温暖而明亮。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落在窗棂上,像是在为这安稳的夜晚伴奏。灵犀玉被林澈放在案上,玉面的星轨年轮在火光中缓缓转动,每一圈都闪耀着不同的光芒,那是落星坡的灼人、悬空岛的清冽、沉星谷的炽烈……最终都化作清河镇此刻的温润。
夜深时,林澈站在石桥上,望着雪中的镇子。家家户户的窗户都透出灯火,像散落的星辰,与天上的星轨遥相呼应。他想起在焚心谷见过的业火,在冰封原感受的酷寒,在西陲经历的风沙,那些曾以为跨不过的坎,如今都成了天轨年轮里的印记,提醒着他守护的意义。
“在想什么?”苏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捧着件新缝的披风,“雪大了,披上吧。”
林澈接过披风裹在身上,暖意顺着布料蔓延开来:“在想,明年的年轮会是什么样子。”
苏凝望着漫天飞雪,笑容清浅:“不管是什么样子,只要我们还在这里,它就一定是温暖的。”
两人并肩站在石桥上,雪花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却不觉得冷。远处的启明堂还亮着灯,那是小石头在整理白天画的雪人图,布偶被他挂在灯旁,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守护的哨兵。
天轨的年轮还在悄悄生长,清河镇的故事也在继续。或许明年会有新的远方等待探寻,或许会有未知的挑战悄然降临,但此刻,这场覆盖了天地的冬雪,这满镇的灯火,这身边的人,就是最坚实的答案。
雪落无声,却滋养着土地,就像那些默默的守护,虽不张扬,却让每一圈年轮,都长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