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峪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大明疆域。皇太极十五万大军折损过半、狼狈北窜,卢象升壮烈殉国、陈远力挽狂澜……每一个细节都足以让听闻者心潮澎湃,或欢欣鼓舞,或扼腕叹息。
当详细的战报由八百里加急送入紫禁城时,所引起的震动,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崇祯皇帝在仔细阅读了战报之后,先是长时间的沉默,随即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又流下了眼泪。
\"苍天有眼!列祖列宗保佑!我大明……终于胜了!\"他挥舞着战报,状若癫狂,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屈辱、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宣泄。
满朝文武更是反应各异。勋贵集团和部分中间派官员欢欣鼓舞,纷纷上表庆贺;而周延儒一党的官员,则个个面色灰败,如丧考妣。陈远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其地位已然稳如泰山,再想动他,难如登天!
\"陛下!\"王承恩适时上前,声音激动地说道,\"陈执政此战,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实乃国朝第一功臣!老奴以为,当重重褒奖,以彰其功,以励天下忠勇之士!\"
\"赏!必须重赏!\"崇祯毫不犹豫,\"传朕旨意!晋北直隶首席执政官陈远为太子太保,授光禄大夫,赐蟒袍玉带,赏银万两,庄田千顷!其麾下有功将士,着兵部从优议叙!殉国的卢象升……追赠太傅,谥'忠烈',厚恤其家!朕要亲自撰写祭文!\"
这份封赏,不可谓不厚重。太子太保是荣誉极高的虚衔,光禄大夫是正一品文散官,蟒袍玉带更是人臣极致的荣耀。可以说,在官爵和荣誉上,崇祯已经给到了他能给的顶峰。
然而,在巨大的荣耀背后,一股潜藏的暗流,也开始悄然涌动。
庆功的宴席上,崇祯亲自为陈远把盏,言辞恳切,赞誉有加。但陈远却敏锐地察觉到,皇帝那热情的笑容背后,眼神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疏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爱卿此番立下盖世奇功,可谓国之柱石。\"崇祯拍着陈远的手背,语气亲热,\"北地经此一役,可保数年太平。爱卿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休整一番,也……多回京来看看朕。\"
这话听起来是关怀,但其中的意味,陈远如何不懂?这是要他交出兵权,回京荣养?或者至少,是希望他不要一直待在权力根基深厚的北地。
\"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陈远恭敬地回道,\"然虏酋虽败,根基未损,假以时日,必卷土重来。北地防务,刻不容缓。臣恳请陛下,准臣继续留任,整军经武,巩固边防,以绝后患!\"
崇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舒展开来:\"爱卿忠心可嘉,朕心甚慰。既然如此,北地之事,就继续劳烦爱卿了。\"
这场对话,表面和谐,实则暗藏机锋。陈远的态度很明确:功我要,权,我也不放!
随着捷报的传开,陈远的声望在民间和军中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陈帅\"、\"北地长城\"、\"国之干城\"的称呼不绝于耳。甚至开始有声音在私下流传,认为朝廷赏赐虽厚,但以陈远之功,即便封侯封公,亦不为过!
这些言论,自然也传到了崇祯和周延儒的耳中。
\"陛下!陈远如今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啊!\"周延儒再次找到了机会,在私下进言,\"他在北地,军政财权集于一身,如今又立下如此大功,军中只知有陈帅,不知有陛下!长此以往,臣恐……恐非国家之福!\"
崇祯沉默着,没有像以前那样斥责周延儒。因为他内心深处,也有着同样的恐惧。陈远太能干了,能干到让他这个皇帝都感到不安。这次黑山峪大捷,虽然解了京师之围,但也让陈远的威望和实力膨胀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朕知道了。\"崇祯挥挥手,让周延儒退下。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看着龙椅下方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金砖,眼神变幻不定。
功高震主,这是历代君王最忌讳的事情。此刻,在崇祯心中,对陈远的倚重和猜忌,如同两条毒蛇,疯狂地撕咬纠缠。
而此刻的大名府,却是一片欢腾的海洋。凯旋的将士们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陈远虽然心中警惕,但表面上依旧从容地主持着盛大的庆功和抚恤事宜。
\"远兄,陛下此番封赏,虽然厚重,但……\"李定国私下里找到陈远,脸上带着忧虑。连他这个粗豪的武将,都感受到了那荣耀背后的寒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陈远看着校场上欢呼的士兵,语气平静,\"我们赢了战场,但另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定国和走过来的沈炼、赵顺等人:\"经此一役,我们与朝廷,与陛下之间,那层脆弱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不是居功自傲,而是更加小心谨慎,同时……也要加快我们自己的步伐了。\"
\"大人的意思是?\"赵顺问道。
\"深化北地改革,进一步巩固我们的根基。\"陈远沉声道,\"政务上,要继续推广新法,发展工商,囤积粮草;军务上,要消化战果,扩充精锐,尤其是要加快水师建设;情报上,要加强对朝廷和各方势力的监控……\"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要让北地,真正成为一块铁板,一块即使没有朝廷支持,也能独立生存、甚至影响天下局势的铁板!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无惧任何风雨!\"
权力的加冕,从来不是终点。在享受无上荣耀的同时,陈远已经清晰地看到了前方更加艰险的道路。功高震主的他,将如何在这微妙的平衡中,继续前行?
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未来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