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夜宴上的交锋,让陈远彻底意识到,想在北京城立足,仅仅依靠崇祯那并不稳固的信任和自身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文官集团,尤其是以周延儒为首的内阁势力,对他敌意已深,几乎不可能争取。他必须寻找其他的盟友,打破这种被孤立和围剿的局面。
他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在明末政治格局中举足轻重,却又往往被忽视的群体——勋贵集团。
这些凭借着祖上军功获得爵位、世代享受特权的勋贵后代,如今大多掌管着京营(京城卫戍部队),虽然战斗力堪忧,但在京城内拥有巨大的潜势力。他们与文官集团素有矛盾(文官看不起他们纨绔无能,他们怨恨文官压制武人),而且普遍贪财,对陈远手中掌握的庞大财源(尤其是海贸利润)垂涎不已。
这是一个可以分化、拉拢的对象。
陈远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拜访某位公侯,那样目标太大,容易引起文官集团的警觉和皇帝的猜忌。他采取了更加隐秘和精准的方式。
首先,他通过海贸司在北京的秘密网点,放出风声:首席执政官大人有意为京营更新一批汰换下来的“旧式”军械(实际上对于京营来说仍是精良装备),并且价格“极其优惠”。同时,海贸司愿意以“内部价”,向有限的几位“朋友”提供一些紧俏的南洋香料、西洋珍宝等奢侈品。
这消息如同诱饵,很快便吸引了一些嗅觉灵敏的勋贵。率先上钩的,是成国公朱纯臣。这位袭封公爵的勋贵,虽然军事上碌碌无为,但捞钱享乐却是一把好手,而且与周延儒关系不睦。
在一个极其隐秘的私人会所,陈远与朱纯臣“偶遇”了。
“哎呀呀,这位莫非就是名震北地的陈执政?久仰久仰!”朱纯臣挺着肥硕的肚子,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仿佛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成国公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陈远拱手为礼,态度谦和。
几杯酒下肚,话题便自然而然地引到了军械和奢侈品上。朱纯臣搓着手,眼中放着光:“陈执政,听说您手里有一批……嗯,那个……”
陈远心领神会,微笑道:“国公爷消息灵通。不错,北地新军换装,确实淘汰下一批甲胄、兵刃,虽不及新式装备,但比京营现用的,还是强上不少。至于南洋来的稀罕物嘛……下官这里恰好新到了一批龙涎香和玻璃镜,若是国公爷有兴趣……”
接下来的谈判水到渠成。陈远以远低于市场价、几乎是半卖半送的价格,向朱纯臣提供了一批军械和奢侈品。条件只有一个:希望成国公能在“适当的时候”,在京营和勋贵圈子里,为北地的政策“美言几句”,并且帮忙牵线搭桥,认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朱纯臣看着那份几乎等于白送的礼单,笑得合不拢嘴,满口答应:“好说好说!陈执政果然是爽快人!以后在这北京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老夫!周延儒那个老匹夫,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有了朱纯臣这个突破口,陈远很快又通过类似的手段,秘密结交了襄城伯李国桢、英国公张世泽等几位在勋贵中颇有影响力的角色。他用实实在在的利益,编织着一张隐藏在文官集团视线之外的关系网。
与此同时,陈远并没有忘记他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为北地招募真正的人才。北京的翰林院、国子监,汇聚了天下不少的精英。其中不乏一些对现状不满、怀才不遇、或有真知灼见的年轻官员和士子。
陈远让沈炼的“听风司”暗中留意,筛选名单。他自己则利用“首席执政官”的身份,以“咨询时政”、“探讨学问”为名,公开或半公开地接见了一些有潜力的年轻人。
这其中,包括一位名叫顾炎武的年轻监生,其人对土地兼并、胥吏之害有着深刻的见解;一位名叫黄宗羲的浙东学子,其思想激进,对君主专制提出了大胆的质疑;还有几位在算学、格物方面有特长的人才。
陈远与他们交谈,不问出身,只问实学,倾听他们的观点,探讨解决现实问题的办法。他展现出的开阔视野、务实态度和对人才的尊重,深深地打动了许多人。虽然碍于种种限制,他无法立刻将这些人都网罗至麾下,但却在士林之中,悄悄播下了种子,树立了“求贤若渴”、“锐意革新”的形象。
这一切,都在周延儒等文官的眼皮子底下,以“暗度陈仓”的方式进行着。当周延儒等人还在热衷于在朝堂上给陈远使绊子、抓他把柄的时候,陈远已经悄然在勋贵和部分士林中,打下了楔子,拓宽了自己的生存空间。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陈远站在宅院的庭院中,望着北方的星空,那里是他权力的根基所在,“北京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想要加冕权力之巅,光有皇帝的任命还不够,必须要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和盟友。”
他知道,与周延儒的决战不可避免。但在那之前,他需要积蓄更多的力量,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