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远于北地大刀阔斧推行内政改革之际,遥远的东南海疆,一场因利益争夺而引发的风暴,正伴随着湿润的海风与咸腥的浪涛,悄然酝酿,并最终以极其猛烈的方式,爆发开来。
随着\"海贸司\"南下航线的不断拓展,尤其是通往吕宋、满剌加等地的商队日益频繁,不可避免地触动了盘踞东南、视海洋为自家后花园的\"闽海王\"郑芝龙的敏感神经。
起初,郑家对于这支北方来的\"过江龙\",还保持着表面的克制,仅限于试探性的刁难和收取高额的\"护航费\"。但在陈远于黑山峪取得空前大捷,声望如日中天,且\"海贸司\"的贸易规模持续扩大,利润丰厚得令人眼红之后,郑芝龙的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
安平镇,郑府密室。
郑芝龙面色阴沉地听着弟弟郑鸿逵的汇报:\"大哥,北边来的船越来越多了!光是这个月,挂着海贸司旗帜,绕过我们直接南下吕宋的大船就有五艘!他们用优质的北地棉布、瓷器和铁器,换回了大量的白银和香料,利润惊人!再这样下去,咱们在吕宋、南洋的生意,都要被他们抢光了!\"
\"而且,\"郑鸿逵补充道,语气带着愤懑,\"他们似乎还在暗中联络当地的华人社团,试图建立独立的销售网络,根本不把我们郑家放在眼里!去罗我们的人在航线上'提醒'过他们几次,他们非但不买账,护卫舰队还异常强硬,差点发生冲突!\"
郑芝龙猛地将手中的茶杯顿在桌上,茶水四溅。\"陈远……他是不是觉得在陆上打赢了皇太极,就能在海上也跟我郑芝龙叫板了?\"
\"大哥,不能再忍了!\"另一名心腹将领说道,\"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在这东南海上,谁才是真正的王!否则,其他各路海商见有利可图,纷纷效仿,咱们的根基就要动摇了!\"
郑芝龙眼中凶光闪烁,他能在群雄并起的海上称霸,靠的绝不是心慈手软。\"传令下去!集结船队!老子要亲自去会会这位'首席执政官'的海上力量!让他们明白,大海,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几乎在郑芝龙下定决心动手的同时,远在大名府的陈远,也接到了\"听风司\"从东南传来的紧急密报。
\"大人,郑芝龙似有异动,其麾下主力船队正在泉州湾一带集结,规模空前,恐对我南下商队不利。\"沈炼汇报道。
陈远看着海图,眉头微蹙。与郑家爆发全面冲突,并非他所愿,这会牵扯他大量的精力,且胜负难料。但海贸利益巨大,关乎北地财政命脉,绝不能轻易放弃。
\"看来,郑芝龙是坐不住了。\"陈远沉吟道,\"避,是避不开了。既然要碰,那就碰一碰吧。也要让天下人知道,我陈远的手,不仅能握紧陆地上的刀剑,也能驾驭海洋上的风浪!\"
他看向一旁的林墨和\"雷震子\":\"我们的水师,准备得如何了?\"
\"雷震子\"脸上那道刀疤因兴奋而微微发红:\"大人放心!咱们的护商舰队如今有大小战船六十余艘,其中干料以上的大福船、鸟船二十艘,全部装备了新式火炮!水手官兵八千余人,训练精良,士气高昂!虽然总吨位和数量还不如郑家,但装备和战术,绝对不输!\"
林墨则比较谨慎:\"大人,郑家纵横海上数十年,经验丰富,船队规模是我们的数倍,且与荷兰人、葡萄牙人关系复杂,不可小觑。是否……先尝试谈判?\"
\"谈判要有实力做后盾。雷震子\"嚷嚷道,\"不打疼他,他会跟你好好谈?\"
陈远权衡片刻,果决下令:\"'雷震子',命你率领护商舰队主力,即刻南下,前往预定海域巡弋,保护我方商路!若遇郑家船队挑衅,不必畏战,但也要把握分寸,以击退、威慑为主,非必要不寻求全歼。记住,你的任务是展示力量,维护航线,而非与郑家进行你死我活的决战。\"
\"末将明白!雷震子\"抱拳领命,眼中战意熊熊。
\"沈炼,'听风司'要全力配合,搜集郑家舰队动向,尤其是郑芝龙旗舰的位置和行动规律。同时,设法接触郑家内部非核心人员,看看有无分化瓦解的可能。\"
\"卑职遵命!\"
\"林墨,海贸司的商队暂时调整航线,避开可能爆发冲突的核心区域。同时,加大与琉球、日本方面的贸易,作为补充。\"
\"是,大人!\"
一场决定东南海权归属的碰撞,已然不可避免。
崇祯十六年夏,在台湾海峡以北、舟山群岛以南的广阔海域上,\"雷震子\"率领的大名府护商舰队主力,与郑芝龙亲自指挥的郑家主力船队,不期而遇。
郑家船队遮天蔽日,大小船只超过三百艘,其中巨型福船、楼船数十艘,气势恢宏。而大名府舰队虽然数量处于绝对劣势,但船型统一,队形严整,舷侧炮窗林立,透着一股精悍之气。
郑芝龙站在他那艘如同海上城堡般的旗舰\"镇海号\"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对手,脸上露出一丝轻蔑:\"就这点家当,也敢跟老子叫板?陈远是陆上的老虎,到了海上,就是条虫!命令前锋舰队压上去,给他们点教训!\"
郑家前锋数十艘快船如同群狼,率先发起了攻击。他们试图利用数量和速度优势,靠近接舷,进行他们最擅长的跳帮战。
然而,\"雷震子\"早已料到这一点。
\"保持距离!各舰按预定战术,梯次配置,轮流齐射!目标,敌冲锋快船!雷震子\"的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达。
当郑家快船冲入射程,大名府舰队侧舷火炮发出了怒吼!
\"轰!轰!轰!轰——!\"
密集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海面,精准地覆盖了郑家快船的冲锋路线。开花弹在空中炸裂,破片横扫甲板;实心弹则直接命中船体,木屑纷飞!
郑家水勇虽然悍勇,但在如此凶猛和精准的炮火打击下,瞬间损失惨重!冲在最前面的十几艘快船非沉即伤,失去了战斗力!
\"妈的!他们的炮怎么这么厉害?!\"郑家前锋指挥官又惊又怒。他们习惯了靠近了用火罐、弓箭和钩索解决战斗,何曾见过这种完全依靠远程炮火压制的新型海战模式?
郑芝龙在后方也看得眉头紧锁。对方显然不打算进行传统的接舷战,而是利用火炮射程和威力的优势,进行放风筝式的打击。
\"命令主力压上!不惜代价,靠近他们!\"郑芝龙咬牙道。他就不信,凭借绝对的数量优势,还冲不破对方的防线。
庞大的郑家主力舰队开始整体压上,如同移动的山脉,试图依靠体量碾压对手。
\"雷震子\"见状,毫不慌乱,指挥舰队且战且退,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利用火炮射程不断削弱对手。他的战术意图很明确:避免陷入混战,利用己方的装备和训练优势,一点点地放血。
海面上炮声震天,硝烟弥漫。双方舰队在广阔的海域上追逐、纠缠、炮击。郑家船多势众,几次试图包抄合围,但都被\"雷震子\"灵活地指挥舰队摆脱。大名府炮火犀利,给郑家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想要重创其主力,也非易事。
战斗从午后持续到黄昏,双方都付出了相当的代价。郑家被击沉、重创各类船只三十余艘,伤亡水手数千人。大名府方面也有数艘战舰受损,人员伤亡数百。
眼看天色已晚,再打下去也难分胜负,且夜战变数太大,郑芝龙首先萌生了退意。他此番前来,主要是为了展示肌肉,逼迫陈远妥协,并非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如今见识了对方海上力量的强悍,知道难以轻易吃掉,便萌生了谈判的念头。
\"雷震子\"也接到了陈远\"适可而止\"的指令,见对方攻势渐缓,便也顺势下令舰队脱离接触,向北撤退。
这场规模空前的海上交锋,最终以一场不胜不败的接触战告终。但其所带来的影响,却极为深远。
郑芝龙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北方来的这支海上力量,并非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其装备和战术,甚至在某些方面领先于他。而\"雷震子\"也通过此战,积累了与顶级海上势力交锋的宝贵经验。
经此一役,东南海上的格局,悄然发生了变化。从郑家一家独大,变成了两强并立。虽然郑家依旧实力占优,但大名府海贸司,已经成功地在浩瀚的蓝海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站稳了脚跟。
消息传回大名府,陈远并未因未能取胜而沮丧,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能逼平郑芝龙,就是胜利。雷震子\",你们打得很好!从此,这海上,也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了!\"
接下来,该是坐下来,谈谈生意的时候了。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和平,或者说,更有利的商业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