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浓郁的血腥与烈酒的气味交缠,熏得人几欲作呕。
苏晚晚僵立在屋中,看着林太医将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刀具浸入烈酒,再一一排列于白布之上。她每根筋骨都绷得生疼,胃里搅动着酸水,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死死地钉在原地,一步未退。
林太医说得对,萧衍的命,此刻也攥在她手里。
“按住他。”
林太医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仿佛眼前不是血肉之躯,只是一件待修补的器物。雷豹与另一名卫士立刻上前,用尽全力压住萧衍的肩腿,即便沉沉昏迷,剧烈的疼痛也会让身体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苏晚晚被安排在萧衍头侧,她的任务是握着他的手,用声音将他从死亡的深渊里唤回。她俯下身,冰凉的手握住他同样冰凉的手,颤抖的唇贴近他耳廓,声音又轻又哑,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 “萧衍,你听好了,你要是敢死,你藏起来的那些金银珠宝,我全给你融了,做成铁饼扔进护城河!我说到做到!” 林太医没有给她更多时间,他眼神一凝,手中快刀已然落下。
“唔!”原本寂然不动的萧衍,身躯骤然绷紧、悍然弓起,那股巨力几乎将按压他的两名卫士掀翻,一声压抑至极的嘶吼从他喉间撕扯而出。
那刀锋划入皮肉的轻响,让她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冻结,她攥紧他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他的皮肉,浑然不觉,只感到自己的心跳都停了,泪水决堤,她却不能停下, 她一遍遍重复着冷宫里那些相依为命的过往,声音语无伦次,带着哭腔:
“你忘了?那年冬天你罚跪雪地,膝盖都烂了,是我偷了炭块包着布塞给你取暖!你还嫌烫!”
“你忘了快饿死的时候,是谁把唯一的鸡腿全给了你?我馋得口水直流都舍不得吃一口!萧衍,你欠我的还没还完,不许死!”
“你还欠我黄金万两,欠我安稳富贵!你死了,我找谁讨债去!”
她的声音由低语变成嘶喊,直到林太医沉沉说了一句“好了”。 他将一截血污的木梁与一堆碎渣丢入铜盆,发出刺耳的脆响,木梁拔出的瞬间,一股灼热的血浪悍然喷溅,染红了半面墙壁。林太医动作飞快,上药、按压,血却依旧不止。
“烙铁!”他低吼,烧得通红的烙铁印上皮肉,一阵焦糊味伴随着“滋啦”声弥漫开来。 苏晚晚胃里剧烈翻搅,眼前一黑,她死死咬住嘴唇,满口腥甜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
结束了,萧衍的命,被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拽了回来,却陷入了持续的高烧昏迷。他嘴唇干裂起皮,眉心紧蹙成一个无法舒展的川字,即便在昏迷中,痛苦也未曾放过他分毫。
雷豹等人被赶了出去,房里只剩他们二人。苏晚晚不知疲倦地守着,用温水帕子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肌肤,试图带走一丝热度,再用小勺沾水,不厌其烦地润湿他干裂的唇。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她累得趴在床沿,不敢沉睡,恍惚间,听清了他的呓语:
“阿姐……别走……”
“阿姐……别丢下我……”
每一声“阿姐”,都让她心口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涩,那痛楚细细密密地蔓延开,让心疼的落下泪来。这个在外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靖王,这个能用后背为她抵挡一切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她握住他滚烫的手,将脸颊贴在他手背,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回应:“不走,我不走……我在这里……”
深夜,苏晚晚终是撑不住,在床沿浅浅睡去。突然,一阵疼痛将她惊醒!
她一睁眼,便对上一双写满混乱与惊惧的眸子,高烧中的萧衍猛然睁眼,瞳孔里没有焦距,只有无边的恐惧。他死死攥着她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腕骨,他声音嘶哑破碎,满是绝望。
“水……火……阿姐,他们要烧死我们……”
他竟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场冷宫大火的梦魇,那场几乎将他们二人吞噬殆尽的烈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