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是我的”,瞬间抽走了苏晚晚全身的力气,她松开紧抓着他衣角的手指,紧绷的脊背彻底垮了下来,整个人都软倒在他怀里。
委屈如决堤的潮水,汹涌灭顶,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在他玄色的衣袍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压抑的哽咽声支离破碎:“凭什么……我不过是……想让那些苦读的书生……能吃上一口热饭……”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为何要被拖进他们那些阴谋算计里?
萧衍没有说话,只将她拥得更紧,他的怀抱坚实而温暖,带着一股清冽的墨香,宽大的手掌覆在她不住颤抖的背上,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地轻拍着,像在安抚一只在暴雨中无处可躲的幼兽。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堵在胸口的憋闷与不甘才稍稍散去,苏晚晚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窘迫,她胡乱地用袖子揩了揩脸,从他怀里挣开些许,浓重的鼻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又软又糯:“现在……现在该怎么办?秦芳被抓走了,店也封了,我们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
“谁说没人信?”萧衍松开她,转身走到书案后坐下,示意她过去,将一杯早已备好的温茶推到她面前。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叩着,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在敲击着某种无形的旋律。“阿姐,你想想,为何偏偏是苏记食肆?”他提醒道,“再过半月,便是春闱。”
春闱!
“好毒的计策。”她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冰凉,“这是一石二鸟。既要毁了我的食肆,断我财路,更是要借着天下士子的滔天怒火,将事情闹大,给你扣上一顶‘治下不严,御下无方’的帽子!”
“继续说。”萧衍的指尖在桌上停住了敲击,他看着她,眼底的沉寂被一抹他自己都未曾察预的亮色取代,“你想怎么走第一步?”
“报官?不对,顺天府已经是一丘之貉。”苏晚晚拧着眉,在屋里焦躁地来回踱步,“验尸?尸首在他们手里,我们根本近不了身。现在我们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当成是心虚狡辩,越描越黑。”她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桃花眼里,终于燃起了第一簇不甘的火焰。“不能……不能就这么认了!凭什么他们说什么,旁人就信什么?”她像是问他,又像是在对自己宣战,“必须让所有人,也听听我们的声音!”
“如何听?”萧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个等着看猎物如何挣扎的猎人。
苏晚晚的思路在绝境中豁然开朗:“舆论!我们不能被动地去否认,那只会落入圈套!我们要主动出击,把这潭水彻底搅浑!让所有人的目光,从‘苏记的饭菜有没有毒’,转移到‘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要在春闱前夕,在一个善待读书人的地方下此毒手’!”
“首先,要有人替我们说话!周启!还有那些每日在店里用饭、受过‘壹号餐’恩惠的读书人!他们是这件事里最有分量的人证!他们的一句话,比我们辩解百句都管用!”
“其次,我们不要撇清关系,而是要摆出彻查到底的姿态,誓要为死者讨还公道,也为所有信任苏记的士子们讨还公道!”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所以,我们不仅不能关门,还要把这件事,闹得更大!”
萧衍静静地听着,那双深沉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她因激动而双颊泛红的脸,许久,他才端起茶杯,将浮沫轻轻吹开,然后放下。
“魏忠。”他扬声道。
魏忠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主子。”
“去一趟顺天府,”萧衍的语调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告诉府尹,靖王府对此案存疑,请他务必看管好尸首,真相查明前,任何人不得擅动。另外,把秦芳带回来,她一个妇道人家,不该搅合在这种事里。”
“是。”
“还有,”萧衍的目光转向苏晚晚,眼底的寒意稍减,添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去通知周启,就说苏姑娘在听风楼恭候,有要事相商。”
魏忠领命而去,书房里重归寂静。
苏晚晚看着他,“王爷……”她刚想开口道谢,却被他打断。
“阿姐,”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属于他的那股清冽墨香,将她周身的空气都侵占,“你刚才的样子,很好。”
他伸出手,用宽大的手掌,稳稳地覆在她的头顶,那掌心干燥而温热,他的声音很低:“不要怕,有我在,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我也给你补上。”
苏晚晚的心跳,瞬间乱了章法,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只能狼狈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含糊地“嗯”了一声。
萧衍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正要再说些什么,一直静候在门外的侍卫十七叩响了房门。
“进来。”
十七推门而入,神色比方才还要凝重几分:“主子,查到了。顺天府那边透出话来,死者李书文,冀州人。与他交好的几个同乡,都与三皇子府上的一位幕僚过从甚密。”
“三皇子……”苏晚晚的心猛地一沉。又是他!从林贵人的簪子,到如今的下毒栽赃,这个萧煜,当真是阴魂不散!
萧衍的脸上却无半点意外,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果然是他。我这位好三哥,还真是偏爱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他停顿片刻,话锋一转,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太子会如何看这件事?”
苏晚晚一怔,脑中思绪飞转,太子?三皇子与太子是死对头,三皇子此举,一则针对萧衍,二则,何尝不是在春闱前夕,故意搅乱京城局势,给太子添堵?毕竟,负责京城治安的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可都是太子的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晚晚喃喃道。
“我的阿姐真聪明。”萧衍眼中寒芒乍现, 他转身,重新走回书案前,提笔疾书,
写完,他将纸条递给十七:“把这个,送到东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