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林的风,带着清甜的香气,吹起她鬓边的碎发,也吹干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苏晚晚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那股让她安心的冷香。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一下,又一下,隔着衣料,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仿佛在应和着她方才那番汹涌的情绪。
她终于不再哭了,只是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像一只找到了巢穴的幼兽,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
萧衍没有催促,只是用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动作笨拙,却带着无限的耐心。直到她情绪彻底平复,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脸颊红得像枝头最艳的那朵红梅,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只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落英。
“我……我方才失态了。”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
萧衍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和鼻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塌陷成一片。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最后一滴泪珠,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嗯,是失态了。”他故意逗她,“眼圈都红了,倒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你!”苏晚晚又羞又恼,猛地抬头瞪他,却撞进他那双满是温柔笑意的眼眸里,那眼神,像一汪春日暖阳下的湖水,将她所有的窘迫和羞恼都融化了。她终于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抬手在他坚实的臂膀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像是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境。“都怪你。”她小声嘟囔着,却再没了方才的惶恐与不安。
下山的路上,他依旧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苏晚晚偷偷地看他,阳光透过枝桠,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的侧脸线条完美,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放松与柔和。她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着,涨得满满的,一种名为“欢喜”的情绪,在她心底的每一个角落里,悄悄地生根发芽。
回到马车上,隔绝了外面的花香与人声,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苏晚晚坐立难安,那颗刚刚落回实处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乱跳。她靠在软垫上,脑子里还在回响着他说过的话,心里那份踏实感,是再多数额的黄金都换不来的。
“在想什么?”萧衍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在想……你说的苏家嫡女的身份,”她看着他,眼里的迷茫散去,多了几分探究,“这件事,会不会太冒险了?”她到底还是那个凡事都先计算风险的苏晚晚。
“阿姐,”萧衍的身子微微前倾,凑近了她,那双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这世上最大的风险,是手中没有足以与人博弈的筹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酷。“我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积攒筹码。衍盛行是,你在贵女圈中的名声是,这个苏家嫡女的身份,同样也是。”
他伸出手,将她一缕调皮的碎发掖到耳后,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当我手中的筹码,多到足以制定规则时,那么,我说你是什么身份,你便是什么身份,无人敢质疑。”
马车回到王府时,天色已近黄昏,苏晚晚刚下车,就看见沈嬷嬷站在垂花门下等着,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慈爱笑容,那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了然和欣慰。苏晚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还被萧衍牵着的手,脸颊一热,触电般地抽了出来。萧衍看着自己空了的掌心,又看了一眼她那通红的耳根,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再勉强,只负手先行一步,往书房走去。
这一晚,苏晚晚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有冷宫的寒夜,没有浣衣局洗不完的衣服,也没有那些让她喘不过气的恐惧。她梦见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上,身边是漫山遍野的红梅,萧衍就站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阿姐,你看,这万里江山。”
翌日,苏晚晚起了个大早,心中的大石落下,她只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儿。衍盛行!搞钱!这才是她苏晚晚该干的正经事!她刚在书房坐下,准备大展拳脚,将昨日积压的账目都盘清楚,青画便走了进来。“苏姑娘,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苏晚晚外书房,萧衍正坐在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公文,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瞬间柔和下来。“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苏晚晚走过去,他便将手中的公文递给了她。“这是周启刚呈上来的折子,关于清剿北地铁线莲产地周边匪患的章程,你看一看。”
苏晚晚:“这是我能看的吗?”萧衍站起身,推她坐下:“看得的。”她压下心头的悸动,凝神细看。周启的奏疏写得条理清晰,从匪患的危害,到清剿的必要性,再到具体的兵力部署,都十分详尽。苏晚晚不懂行军打仗,但她对数字和钱粮,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她很快便指着其中一处,蹙起了眉。“这里说,清剿匪患,需调用五城兵马司两千人,粮草军械由兵部拨付。可是,兵部尚书是太子的人,他会这么轻易地足额拨付粮草吗?”她抬起头,看向萧衍,“我听说,军中克扣粮饷是常有的事,若是粮草不济,这两千人到了北地,岂不是要饿着肚子打仗?”
萧衍点头“阿姐说得对。兵部那边,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不敢动手脚。但光靠他们,我不放心。”他拉过她的手,然后从另一边拿出一本册子。“这是我让魏忠拟的,由我们靖王府,为这次出征的兵士,额外提供一份补给和赏银。你看看是否可行。”
苏晚晚接过册子,只看了一眼,“这笔钱,不能从王府的公账上出,就从我们‘衍盛行’的账上出!”她神采飞扬,双眼放光,看得萧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这才是他的阿姐,永远能从最冰冷的利益算计里,开出最绚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