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份揭示着血色过往的密报,萧衍已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他清楚,现在还不是亮出底牌的时候。
他只是握住苏晚晚微凉的手,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用最安稳的姿态包裹着她。
苏晚晚紧绷的脊背在那一刻终于寻到了依靠,彻底松懈下来。她没有回头,却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了出去,仰头靠在萧衍的肩上。
“萧衍,”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他们那样?为了赢,什么都算计,什么都舍弃,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他将她拥得更紧,紧到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过了许久,他才俯身,温热的薄唇贴在她的耳廓,“我从地狱里爬出来,不是为了当神。”他吻了吻她的耳垂,那吻滚烫,烫得人心尖发颤,“是为了抓住我的光,阿姐,我绝不会变成一个看不见你的怪物。”
为了这句话,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认了。
东宫大宴之日,终于到了, 苏晚晚站在芷兰院的穿衣镜前,沈嬷嬷正为她系上最后一根衣带。她今日选了一件极为张扬的海棠红宫装,配上华丽夺目的全副头面,整个人明艳逼人,不像是去赴宴,倒像是去应战。
“嬷嬷,好看吗?”苏晚晚转过身,对着满眼担忧的沈嬷嬷笑了笑,那笑容灿烂依旧,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锋芒。
东宫内院,珠帘垂地,丝竹悠扬。 太子妃端坐主位,一身正红宫装,雍容华贵,她看着陆续入座的命妇贵女,目光在苏晚晚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苏姑娘,久仰大名。”太子妃声音温和,却暗含审视,“听闻姑娘经商有道,连陛下都赞不绝口。”
苏晚晚起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太子妃娘娘过誉了,民女不过是些糊口的小买卖,当不得如此夸赞。”
“小买卖?”坐在太子妃左侧的承恩公夫人杜氏发出一声嗤笑,“苏姑娘可真是谦虚,你的衍盛行,如今怕是半个京城的钱,都往你那儿流了吧?”杜氏话音刚落,满座侧目。
苏晚晚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视线在角落里那个低头垂眸的身影——韩欣悦——身上一掠而过,随即重新落座,语气平淡:“杜夫人说笑了,开门做生意,有赚有亏,都是常事。”
“哦?是吗?”杜氏轻啜一口茶,“我倒是听说,姑娘最近有个买卖做得极好,叫什么‘壹号餐’,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太子妃恰到好处地接话:“壹号餐?本宫倒是不曾听闻,是何新奇菜式?”
苏晚晚心下明了,这是要给她扣“收买人心”的帽子,“回娘娘,非是什么新奇菜式,不过是些粗茶淡饭。”苏晚晚声音不疾不徐,“民女的食肆开了张,总想着做些善事积福。便设了这壹号餐,专给那些落难的读书人和寻不到活计的苦力,免费提供一顿饱饭,不让他们饿着肚子罢了。”
“免费?”一位年轻夫人掩唇惊呼,“那一日得花多少银子?”
“银子是小事。”苏晚晚淡淡道,“民女只是觉得,他们都是有骨气的体面人,只是一时落难,给口饭吃,让他们能挺直腰杆,比什么都强。”
杜氏的脸色沉了下去:“姑娘倒是好心肠,只是这般广施恩惠,就不怕被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借行善之名,暗中收买人心,图谋不轨么?”
此言一出,内院气氛瞬间紧绷。
太子妃皱眉:“杜夫人,慎言。”
“娘娘,臣妇只是实话实说!”杜氏不依不饶,“前些日子京中沸沸扬扬,不就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蛊惑民心吗?”
“啪”的一声轻响,是苏晚晚将茶盏放回桌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杜夫人说得对。”苏晚晚的声音不大,却声声入耳,“确实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杜氏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姑娘总算明白了。”
“我明白的是,”苏晚晚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刃,“有些人自己做了亏心事,就看不得旁人行半点善,生怕那点微末的善心,会照出自己满身的腌臢和恶臭。”
“你……”杜氏猛地站起,脸色涨红。
“杜夫人何必如此激动?”苏晚晚歪着头,一脸无辜,“我又没指名道姓,难不成,夫人府上正好有这样的亏心事?”
“苏晚晚!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苏晚晚冷笑一声,向前两步,逼近她,声音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诛心,“杜夫人,您瞧这满堂宾客,衣香鬓影,可曾听见京郊乱葬岗的冤魂,还在夜夜哭嚎?”
杜氏身体剧烈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就在这时,角落里,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泣声突兀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