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明黄的圣旨,像一道劈开阴云的惊雷,将在场所有人的喧嚣与鼓噪,都震得粉碎。
顺天府尹张大人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带来的官差们更是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里的镣铐变得无比沉重。
萧衍念完口谕,随手将那卷明黄递给身后的十七,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停留在苏晚晚身上。
苏晚晚的心,在这一刻却落回了实处,她福了福身,“民女遵旨。”
人群自动为她让开一条路,那些方才还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百姓,此刻噤若寒蝉,默默的看着她走到萧衍面前。
“带走。”萧衍没有再看她,只对着身后的亲卫淡漠地吩咐了一句。
两名身着飞鱼服的亲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站在苏晚晚身侧。他们没有上镣铐,甚至连手臂都没碰一下,与其说是押解,不如说是护送。
“王爷!”顺天府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擦着冷汗,硬着头皮上前,“此案……此案的犯妇,理应由顺天府……”
“张大人,”萧衍侧目而视,“你是打算抗旨?”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张府尹的腰弯得更低了。
“不敢最好。”萧衍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现在起,此案由督查府全权接管,顺天府的人可以回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把这几位‘中毒’的百姓,和那三具尸首,一并给本王送到督查府。”
张府尹哪还敢说半个不字,连连称是,指挥着手下的人,听从萧衍的吩咐,动作比来时利索许多。
萧衍转身,率先向着王府马车的方向走去,苏晚晚被亲卫“护”在中间,跟在他身后。
马车车厢隔绝了外头所有的嘈杂,苏晚晚一上车,方才那股紧绷的劲儿就泄了,她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揉着发紧的眉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一个暖炉塞进了她冰凉的手里。
“演得不错。”萧衍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度。
苏晚晚睁开眼,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王爷的圣旨来得更巧,再晚片刻,您就只能去顺天府大牢里捞我了。”
“那正好,”萧衍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本王刚得了先斩后奏的权,还没开过张,正好拿张府尹练练手。”
苏晚晚被他气笑了,心头那点郁结,倒是散了不少。她抱着暖炉,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声问:“秦芳她们……”
“魏忠已经派人去接了。”萧衍道,“食肆也已派人看管,等你回去,牌匾会换块新的。”苏晚晚“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马车没有回靖王府,也没有回苏宅,而是直接驶入了隔壁一座刚刚挂上“专案督查府”牌匾的府衙。
这里原是大理寺的一处偏院,如今已被彻底清空,换上了清一色的王府亲卫,来往之人步履匆匆。
苏晚晚被直接带进了一间雅致洁净的书房,里面早已备好了热茶和几色精致的点心。
“犯人苏晚晚,”萧衍坐在主位上,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本王问你,你可知罪?”
苏晚晚拿起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回道:“民女知罪,民女罪在……不该挡了太子殿下的路。”
萧衍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沈嬷嬷的声音。
“姑娘,林太医来了。”
林太医一身青衫,一进门便直奔主题:“尸首呢?”
“在隔壁停尸房。”萧衍起身,“走,去看看。”
停尸房内,三具尸体并排摆放,草席已被揭开,露出三张青紫浮肿的脸,一股淡淡的腥甜味混杂着尸体的腐臭,令人作呕。
苏晚晚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林太医立刻戴上手套,俯下身仔细地翻看死者的眼睑和指甲。
“死者面色青紫,口唇发绀,是窒息之兆。”他一边检查,一边喃喃自语,“但他们的口鼻中并无异物,也无勒痕,奇怪……”
他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刀,利落地划开其中一具尸体的胸腹。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停尸房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终于,林太医直起身,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又带着一丝解开谜题的兴奋。
“王爷,姑娘,”他走出停尸房,看向两人,“凶手的手法很高明。”
“怎么说?”萧衍道。
“死者的胃里,确实有苏记食肆的饭菜,但饭菜本身无毒。”林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接着伸出两根手指,“毒有两种:第一种是西域传来的罕见植物‘假死草’的汁液,无色无味,服下后能让人陷入假死状态,脉搏心跳微弱,症状与中毒休克极为相似。那几个躺在地上抽搐的,应该就是服了此物。”
“那这三个死人呢?”苏晚晚问。
“他们,”林太医的目光变得锐利,“在吃下饭菜之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饶是苏晚晚早有猜测,也被这个结论惊到了。
“他们的肺里,有大量积水,是典型的溺亡特征。”林太医一字一顿,“但奇怪的是,他们的口鼻中却很干净,没有泥沙。这说明,他们不是在寻常的河里或湖里淹死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们的后颈处,都有一枚极细的针孔,针孔周围的皮肉有轻微的溃烂。我怀疑,他们是先被人用药物迷晕,再将头按入水中,活活溺死。之后,凶手再将饭菜灌入他们的胃里,伪造出食物中毒的假象。”
先杀人,再灌毒!好狠的招数!
“太子如此狠辣的心性,”苏晚晚一阵恶寒,“这样的人荣登大宝,非百姓之福。”
“他这是在警告我们,”萧衍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能用三条人命来栽赃,就能用三十条,三百条。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沾上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书房内,气氛压抑,就在这时,凌云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单膝跪地,“王爷、姑娘,那位丧子的老妇人,在回家的路上,失足落水溺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