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近万院令，如同稚子抱金行于闹市。
洞府禁制升起，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他并未立刻清点收获或是修炼，而是静坐调息，将小乾坤界内历练的杀伐之气与骤然暴富带来的心潮起伏缓缓抚平。
八千院令虽巨，但于他而言，不过是通往无垢金丹路上必要的资粮，远非终点。
真正的挑战，是三个月后的新生大比，是那枚势在必得的“碧心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翌日清晨，一道传讯符便穿透禁制，悬浮于陈长生面前。
符箓之上，丹鼎云纹缭绕，药香隐隐，气息醇和中正，正是来自丹堂。
“陈长生师弟，云鹤长老有请，望速至丹堂后殿一叙。”
云鹤长老？陈长生心中微动。这位在他于丹堂显露炼丹天赋时便曾暗中关注过的长老，此刻正式相邀，目的不言而喻。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并未多做迟疑，便起身前往丹堂。该来的，总会来。
丹堂后殿，不似前殿那般人来人往，显得格外清幽静谧。
殿内陈设古朴，药架林立，弥漫着各种灵药交织的奇异芬芳，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一位身着素白道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背对着他，立于一座半人高的紫金丹炉前，炉火已熄，但余温尚存，隐隐有丹气缭绕。
“弟子陈长生，拜见云鹤长老。”陈长生躬身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云鹤长老缓缓转过身，他面容慈和，眼神却清澈深邃，如同蕴含星海，目光落在陈长生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
“不必多礼。”云鹤长老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你于小乾坤界内，表现颇为不俗。窥天斩金丹，虽有些取巧，借了外力，但那份果决与胆识，非常人能有。”
他言语间，显然对陈长生动用“道力”之事有所察觉，却并未点破，只是含糊地归为“外力”。
陈长生心中一凛，大能的眼力果然恐怖。他面色不变，恭敬道：“长老谬赞，弟子不过是侥幸，险死还生。”
“呵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云鹤长老拂须轻笑，不再纠结于此，话锋一转，“老夫观你炼丹，手法娴熟，对火候、药性的掌控远超同侪，更难得的是，隐隐有一股至阳至纯的火焰之力相辅，可是身怀异火？”
陈长生沉吟片刻，知道在此等人物面前，完全隐瞒并无意义，便坦然道：“长老法眼如炬，弟子确有机缘，得了一缕神火。”
“神火！”云鹤长老眼中精光一闪，赞叹道，“好！好机缘！难怪你能越阶炼制五品之上的丹药。有此神火相助，你在丹道一途，前途不可限量。”
他踱步走近，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长生：“陈长生，老夫一生浸淫丹道，门下弟子不少，但能真正传承我衣钵者，寥寥无几。你，可愿拜入老夫门下，成为我的亲传弟子？”
果然如此。陈长生心中了然。
云鹤长老继续道：“你若点头，无需参加什么新生大比，老夫可立刻禀明院长，破格擢升你为内院弟子，享核心待遇。丹堂资源，随你取用。老夫毕生所学，亦将倾囊相授。不出百年，我天道院必将再添一位丹道宗师！”
条件不可谓不丰厚。
直接跳过外院纷争，一步登天成为内院弟子，更有大乘期的丹道大师亲自指导，这是多少弟子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机缘。
殿内侍立的几位丹堂执事闻言，脸上都露出了羡慕至极的神色。
然而，陈长生却在云鹤长老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摇了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语气坚定而诚恳：“长老厚爱，弟子感激不尽。能拜入长老门下，是弟子莫大的荣幸。”
他话锋一转，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云鹤长老：“可是，弟子不能接受。”
“哦？”云鹤长老脸上的笑容微敛，却并未动怒，只是带着一丝好奇与审视，“为何？可是觉得老夫不够资格教你？或是另有隐衷？”
殿内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几位执事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长生，竟有人会拒绝云鹤长老的亲自招揽？
“长老丹道通天，弟子仰慕已久，绝无此意。”陈长生连忙解释，他目光沉静，缓缓道出缘由，“弟子拒绝，非为其他，只为‘道心’二字。”
“道心？”
“是。”陈长生语气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弟子出身微末，能入天道院，凭借的是一枚推荐令。此令免去入门之试，已是取巧。若此刻再借长老之力，绕过新生大比，直入内院，固然轻松，然弟子之道心，必生瑕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决然：“弟子修行，不求速成，但求无愧。那‘碧心丹’于弟子结丹至关重要，弟子曾立下誓言，必凭自身实力，于新生大比中堂堂正正夺魁取丹！此乃弟子选定之路，亦是磨砺道心之途。若因畏惧外院竞争，贪图捷径而半途改易，他日凝结金丹，面对心魔劫难，弟子恐难坚守本心，无垢金丹更是镜花水月。”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故而，长老美意，弟子只能心领。这外院弟子之名，这新生大比之擂，弟子需亲自去走，亲自去战！唯有如此，方能念头通达，道基无瑕，直面金丹大道！”
话语落下，后殿之内，一片寂静。陈长生亦暗暗赞叹自己胡侃的本事。
实际上他不想再拜师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此生有且只有一个师父——武算师！
几位执事面面相觑，看向陈长生的目光，从最初的震惊、不解，逐渐转变为一种复杂的敬佩。
此子，竟有如此心性与魄力！拒绝一位长老的亲传之位，只为坚守那看似虚无缥缈的“道心”？
云鹤长老静静地注视着陈长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却越发深邃，仿佛要穿透他的肉身，直视其灵魂深处。
良久，他忽然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道心’！好一个‘堂堂正正’！”
笑声洪亮，带着畅快与毫不掩饰的赞赏。
“老夫活了千年，见过天才无数，肯为长远道基而舍弃眼前捷径者，凤毛麟角！陈长生，你今日之选择，或许在旁人看来愚不可及，但在老夫看来，此等心性，比你的炼丹天赋，更显珍贵！”
云鹤长老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你能有此觉悟，坚守本心，不为外物所动，未来成就，必不可限量！那无垢金丹之路，艰难万分，你有此志气，老夫便期待着你在新生大比上的表现！”
他大手一挥，一枚非金非玉的令牌飞向陈长生：“此乃老夫的信物。虽你不愿拜师，但丹堂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日后在炼丹之上有何疑难，可持此令，随时来后殿寻我。至于院令……你既志在大比，资源不可或缺，丹堂的一些高阶任务，对你不再设限。”
这已是极大的优待，等同于亲传弟子的部分权限，却无需背负师徒名分。
陈长生郑重接过令牌，入手温润，其上药香更浓。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再次深深一礼：“长老厚恩，弟子铭感五内！必不负长老期望！”
“去吧。”云鹤长老挥挥手，笑容和煦，“好好准备你的大比。老夫很想看看，你这条凭借自身实力打出来的金丹之路，能走到何种高度！”
陈长生躬身退出后殿，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将那枚云鹤令收入怀中，感觉肩上的担子并未减轻，但心中的信念却愈发坚定。
拒绝了捷径，选择了更为艰难的道路，但他无悔。
这条路，他必将凭手中之剑，胸中之道，一步步走下去！碧心丹，他志在必得！无垢金丹，他必凝无疑！
而殿内，云鹤长老望着陈长生离去的方向，嘴角含笑，喃喃自语：“不骄不躁，道心坚定，天赋异禀……此子，或许真能成为我天道院未来的擎天之柱。院长那边，也该去打个招呼了……”
陈长生婉拒云鹤长老收徒之邀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外院乃至内院传开，再次引起一片哗然。
有人讥讽他不识抬举，有人赞叹他心志非凡，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来自东厦州的少年，其目标之明确，心志之坚毅，远超常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