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路桥堍，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如同泼洒的鲜血，染红了苏州河浑浊的河面，
也给两岸参差林立的仓库、码头和破旧民居的屋顶镀上了一层短暂而虚假的暖意。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市井喧嚣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在汹涌汇聚。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乃至淞沪警备司令部侦缉队的精锐力量，在极短时间内被秘密调动起来。
数十名身着便衣或黑色作战服、荷枪实弹的巡捕、侦探和特务，
如同幽灵般悄然控制了以四川路桥为核心、
辐射周边数个街区的所有交通要道、屋顶制高点和可疑建筑出入口。
狙击手的枪口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无线电耳机里传来低沉而简洁的指令。
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巨网，正在迅速收紧。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桥墩下，那座由白俄流亡贵族弗拉基米尔伯爵经营的、名为“遗忘书之洲”的旧书店，
此刻门窗紧闭，招牌歪斜，仿佛一头蛰伏的、感知到危险的衰老困兽。
书店周围看似平静，但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警惕的眼睛。
真正的风暴中心，并不在地面，而在地下。
圣方济各堂祭坛下的那个隐秘入口，以及从走私犯“老黑鱼”口中撬出的、
位于四川路桥附近一个废弃排水闸口的另一个更隐蔽的入口，同时成为了突击行动的焦点。
韩笑选择了那个更靠近核心区域的废弃排水闸口作为主攻方向。
这里位于苏州河岸一处荒草丛生的陡坡下，
锈迹斑斑的铁闸门早已废弃多年，半掩在淤泥和垃圾中。
掀开一道沉重的、伪装成岩石的铁盖后，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
垂直向下的、锈蚀的铁梯，深不见底，一股混合着河水腥臊、
霉烂和某种化学药剂气味的、令人作呕的冷风从下方倒灌上来。
“我带队下去。” 韩笑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
他检查了一下腋下的柯尔特手枪和腰间的备用弹夹，
以及一把德国造二十响毛瑟自动手枪（俗称“大镜面”），火力强大，适合近战。
“老姜，你带一队人，从教堂入口进去，横向搜索，挤压空间，注意汇合。
杜冲，地面指挥，封锁所有已知出口，一只老鼠也不许放跑！林博士…”他看向林一。
“我和你一起下去。” 林一的声音平静却坚定。
他已经换上了一套深色的作战服，外面罩着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如冰。
他手中提着一个特制的勘察箱，里面除了常规取证工具，
还有强效解毒剂、止血带、兴奋剂以及几个特制的、用厚棉布包裹的玻璃瓶（内容物不明）。
他的存在，是理智与科学在黑暗混乱中对决的象征。
“跟紧我。” 韩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他第一个抓住冰冷湿滑的铁梯，敏捷地向下滑去。
林一紧随其后。然后是老刘和另外四名身手最好、
心理素质最硬的巡警（阿彪、大康、小陈、阿亮），
每个人都配备了冲锋枪（花机关）、手枪、
手电筒、防毒面具以及长柄战斧和撬棍用于破障。
垂直下降了近五米，才抵达底部。
脚下是没过脚踝的、粘稠冰冷的污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眼前是一条低矮、宽阔的砖石拱券隧道，显然是旧时代的大型排水渠主干道。
隧道伸向无尽的黑暗，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和滴滴答答的渗水声，回声空旷而阴森。
空气潮湿冰冷，能见度极低，手电光柱如同被黑暗吞噬一般，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
墙壁上，可以看到新旧不一的涂鸦和标记。
有些是几十年前的工程编号，有些是近期用粉笔或油漆画出的、
含义不明的箭头和符号（走私者的路标）。
韩笑注意到其中一个倒三角内含圆点的符号，
与老黑鱼交代的、通往核心区域的标记一致。
“这边走！保持警戒！注意脚下和头顶！”
韩笑低声道，声音在隧道中产生沉闷的回响。
队伍呈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推进。
每一步都踩在污水和淤泥中，发出“咕叽”的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隧道并非笔直，不断出现岔路。
有些岔路被铁栅栏封死，有些则黑洞洞地通向未知。
凭借着老黑鱼提供的有限信息和墙上的标记，队伍艰难地辨别着方向。
越往深处走，人工改造的痕迹越明显：墙壁上出现了加固的钢架、
架设的电线（早已废弃）、甚至还有简陋的壁灯灯座。
突然，走在侧翼的阿彪猛地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他用手电照射着左侧墙壁的一处角落。“探长！看这里！”
众人望去，只见在齐腰高的砖缝中，蹭着一小片已经发黑、但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血迹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带血的指纹！
林一立刻上前，取样检测。“…是人血…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
韩笑的心一沉。凶手…或者受害者…刚刚经过这里不久！
继续前行了大约一百米，在一个转弯处，小陈的脚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咕噜”的滚动声。
手电照去，是一个空的小玻璃瓶，瓶口还残留着少许透明的、粘稠的液体。
林一小心地捡起瓶子，凑近瓶口（极其谨慎地）嗅了一下，脸色瞬间一变：
“…氯仿…混合了…乙醚…高效麻醉剂…”
凶手使用了药物！这增加了抓捕和救援的难度和危险性！
就在此时，林一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示意大家安静，仔细嗅闻着空气中极其微弱的、被污水恶臭掩盖的另一种气味。
“…你们…闻到没有？” 他低声道，
“…一种…很淡的…奇怪的香味…像是…药草和古老的香料…”
所有人屏住呼吸，仔细分辨。
果然，在污浊的空气底层，隐隐约约有一丝冰冷、肃穆、
略带甜腻又带有药感的奇异香气飘来，若有若无，却让人脊背发凉！
“是它！凶手的标志性气味！” 韩笑瞳孔收缩，
“…他就在附近！或者…刚离开不久！追！”
循着那丝诡异香味的指引，队伍加快脚步，同时更加警惕。
香味将他们引向一条更狭窄、更破败的支线岔路。
这里的墙壁不再是砖石，而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地面也更加崎岖不平。
显然，他们已经脱离了主排水系统，进入了更古老、更原始的地下岩层或人工开凿的秘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