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李将军的人分开后,雇了辆驴车往玄武湖赶。路不算远,三天就到了。
刚到湖边,就看见秦远山坐在柳树下抽烟袋,胳膊上缠着绷带,脸色有点白,精神头倒还行。阿澈喊了声“秦大哥”,他猛地回头,烟袋锅子“当啷”掉在地上。
“你们没死?”他跑过来,一把抱住阿澈,差点把人勒断气。阿竹赶紧把布防图拓片拿出来:“不光没死,还把正经事办了。”
秦远山摸着拓片,手直抖:“太好了……魏知府那伙人,我后来听说被驿站的人拿了,朝廷下了令,要严查血楼的事。”
“总舵主呢?”沈砚之问。
“往北跑了,蛮族那边接应他的人被李将军截住,现在估计在山里躲着。”秦远山捡起烟袋,敲了敲灰,“我在这儿等了你们五天,就怕你们出事。”
玄武湖还是老样子,荷叶连片,就是多了些官船,巡逻的兵丁来回晃。阿竹指着湖中心的小岛:“石匣就在那棵老槐树下,上次咱们没仔细看信的背面。”
沈砚之租了条渔船,划到岛边。岛上的老槐树叶子黄了大半,掉在地上铺了层。阿澈记得石匣埋在树根左边,用手一刨,果然摸到块石板。
掀开石板,石匣还在,上面的铜锁锈得厉害。苏文掏出那半块莲纹佩,刚要往锁眼里插,就听湖里“哗啦”一声,钻出个戴斗笠的人,手里握着刀。
“血楼的人?”秦远山把枪抄起来。
那人摘了斗笠,露出张年轻的脸,下巴上有道新疤:“我是漕帮七舵的,三哥死前让我来报信,说总舵主可能会来这儿。”他往湖里指了指,“刚才看见艘快船,往这边来了,船头插着黑旗。”
沈砚之把石匣塞进怀里:“快划回岸边,别在这儿耗着。”
渔船刚离岸,就见艘快船冲过来,船头站着个瘦高个,左手缺根小指——正是血楼总舵主。他手里拿着弓箭,对准我们的船:“把布防图交出来!”
秦远山举枪就打,没打中,子弹溅在水里,激起串水花。总舵主冷笑一声,一箭射穿了我们的船底,湖水“咕嘟咕嘟”往里冒。
“跳湖!”沈砚之喊了一声,抱着石匣先跳了下去。阿澈拽着阿竹往水里钻,苏文笨手笨脚的,差点被船板砸到,还是那漕帮的后生把他拉下来的。
玄武湖的水凉得刺骨。阿澈憋着气往岸边游,听见水面上传来总舵主的吼声,还有枪声。等他冒出水面,看见秦远山正跟总舵主打在一块儿,两人都在水里扑腾,手里的刀砍得水花四溅。
“帮忙啊!”阿竹捡起块石头就往总舵主头上砸,没砸中,反倒溅了秦远山一脸水。
总舵主一脚踹开秦远山,伸手来抓阿澈怀里的石匣。阿澈急了,掏出硫磺石就往他脸上划,划中了他的眼睛。那人疼得嗷嗷叫,秦远山趁机扑上去,一刀捅进他的肚子。
总舵主的血染红了水面,身体往下沉时,还死死攥着块令牌,跟上次那个“北”字令牌一样。秦远山把令牌捡起来,往水里啐了口:“总算完事了。”
巡逻的官船听见动静,摇着橹过来了。领头的校尉认识沈砚之,赶紧把我们拉上船:“沈先生,朝廷下了旨,说您破了血楼的案子,要请您去京城领赏呢。”
沈砚之笑了笑,没接话,打开石匣拿出那封信。信的背面用朱砂写着字,泡在水里泛出红色,是串地名,从黑风口一直到蛮族的王帐,标着粮草库的具体位置。
“这才是完整的布防图。”苏文指着其中一个地名,“家父说过,这里有座石桥,是蛮族运粮的必经之路。”
秦远山把信折起来,塞进贴身的布袋:“我跟李将军去北疆,把这东西交给他。你们呢?回苏州?”
阿澈摸出竹笛,笛尾的字被水泡得发胀,“此心安处是吾乡”看得更清楚了。“沈先生说,等这事了了,带我们去淮安,看看漕帮的新码头。”
阿竹从船上摘了片荷叶,卷成筒:“我还想学划船,以后跟着漕帮的船走南闯北。”
苏文挠挠头:“我爹的绸缎庄被抄了,沈先生说帮我找个师傅,学做账房,以后管漕运的账本。”
沈砚之望着远处的城墙,阳光照在砖头上,亮得晃眼。“血楼的事结了,可北疆还得守着。不过总会好的,就像这玄武湖,水再浑,也有清的时候。”
官船靠岸时,巡逻的兵丁正把总舵主的尸体往岸上拖,围了圈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说个不停。阿澈听见有人说“血楼完了”,有人说“以后漕运安全了”,心里松了口气。
秦远山要跟官船去北疆,临走时把枪塞给阿澈:“这玩意儿你拿着,路上防身。记住,别随便杀人,除非逼不得已。”
阿澈把枪背在身上,沉甸甸的。看着官船开走,秦远山站在船头挥手,绷带在风里飘。阿竹突然哭了,用袖子擦着眼睛:“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着他。”
“肯定能。”沈砚之买了串糖葫芦,递给她,“等北疆安稳了,他会回苏州的,莲妃的故乡,他总得回来看看。”
我们在玄武湖边的茶馆坐了一下午,看着夕阳把湖水染成金红色。苏文把布防图的拓片烧了,灰烬被风吹进湖里,像一群小蝴蝶。
“往淮安走吗?”阿澈问。
“走。”沈砚之结了账,“漕帮的新码头快修好了,赵老三的兄弟在那边等着,说是要给咱们庆功。”
路上的铺子亮起灯笼,卖馄饨的摊子冒着热气。阿澈闻到香味,肚子“咕咕”叫。阿竹拉着他往摊子跑:“我请你吃馄饨,加两个蛋。”
苏文跟在后面,背着那把枪,脚步有点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沈砚之走在最后,手里转着那半块莲纹佩,月光照在他脸上,没了以前的紧绷,看着挺平和。
阿澈摸了摸笛尾的字,突然觉得,所谓的家乡,真不是某一个地方。跟这些人在一块儿,走在哪儿,心里都是踏实的。
前面的路还长,可脚底下踩着实地,身边有能交心的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风从街那头吹过来,带着桂花的香味。阿澈深吸一口气,跟着他们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