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弥漫在官道之上,道路泥泞不堪。完颜洪烈一路纵马狂奔,马蹄声在死寂的蔡州城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他满心以为能在这儿见到完颜习不失,然而眼前所见,唯有一片满目疮痍的凄惨景象——街道上金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无人问津;帐篷被大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在晨风中摇摇欲坠;空气中还残留着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刺鼻难闻。
他猛地勒住马缰,心头涌起一阵寒意。正欲呼喊,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墙角躺着一具尸体。
完颜习不失的头颅歪向一侧,满脸血污,肩膀上还深深嵌着半根铜锏——那分明是牛皋的标志性武器。
“啊——”
完颜洪烈惊恐地尖叫一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
他慌慌张张地想要起身,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别动!”
张宪带着四个皇城司的人从阴影中现身,刀鞘紧紧顶在他的后腰。
张宪眼神冷峻如冰,声音犹如锋利的冰刃:“完颜洪烈,你来得太迟了。你家的习不失将军,早已先行一步,去见你们金国的列祖列宗了。”
完颜洪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中写满了惊恐与愤怒。
他死死地盯着张宪,却被恐惧攫住了咽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宪一挥手,皇城司的众人立刻上前,将完颜洪烈五花大绑,押进了帅帐。
帅帐内,赵构正端坐在主位之上,神色淡然,手中拿着那封从完颜洪烈身上搜出的密信。
他缓缓展开信纸,眼神陡然一冷。
“完颜亮派你来,除了调兵,还有什么别的吩咐?”赵构语气看似平静,然而轻轻敲击着桌沿的指尖,却仿佛一下下敲击在完颜洪烈的心坎上。
完颜洪烈梗着脖子,强装镇定:“我乃大金使者,你们不敢杀我!”
张宪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唰”地拔出腰间佩刀,刀刃轻轻划破完颜洪烈的袖口,锋利的刀尖贴着他的皮肤划过,瞬间带起一缕血丝。
“去年在临安行刺官家的刺客,也是这般说的——可结果呢?”张宪语气森然,透着丝丝寒意。
完颜洪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帮宋人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敢对他动手。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完颜亮说……若蔡州平安无事,就让习不失带三千人偷袭岳飞的粮道;若蔡州有变故,便调上京两万大军前来增援。”
赵构听完,嘴角微微上扬,然而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彻骨的冷意。
“看来,完颜亮是真的慌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赵鼎,语气从容不迫:“相父,接下来,便看我们的了。”
赵鼎微微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印章——正是从完颜习不失尸体上搜得的“完颜习不失印”。
他将印章轻轻按在一张空白信纸上,蘸墨提笔,笔锋如龙蛇游走,片刻之间,一封回信已然写成。
“官家,我们可伪造一封习不失的回信,就说‘蔡州遭宋军夜袭,损失惨重,宋军主力现于此地,请求上京速派两万大军增援’。”
赵构接过信,略微沉吟,提笔补上一句:
“再加上这句:‘岳飞的粮道已被我截断,宋军正急于夺回蔡州’——好让完颜亮坚信我们的主力确实在此。”
赵鼎点头,提笔又仔细润色了一番,才将信递给赵构。
“官家请看。”
赵构接过信,细细读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甚好。这封信,足以骗过完颜亮。”
他抬头望向帐外,晨雾依旧浓重,尚未散尽,远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战马嘶鸣声,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更为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在帐内,完颜洪烈被牢牢地绑在柱子上,眼中满是惊怒与不甘。
他明白自己已然沦为一枚棋子,但他更清楚,这封信一旦送出,上京的两万大军定会星夜兼程赶来——只是他们不知,那将是一条不归路。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官家!”一个粗犷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这狗贼乃是完颜亮的亲信,留着他有何用?不如砍了他的脑袋!”
牛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手中的铜锏还滴着血,眼神似火,直直地盯着完颜洪烈。
完颜洪烈下意识地攥紧马缰,冷汗顺着脊背不停地滑落。
他强压着心头的惊惧,眼神却不敢与完颜宗望对视。
“战死?”完颜宗望冷笑一声,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宋军?究竟是哪一支部队?谁带队?”
完颜洪烈咬着牙答道:“不清楚……蔡州城中混乱不堪,等我赶到时,只剩一片断壁残垣,习不失将军的头颅被挂在旗杆上,那牛皋贼人还在尸旁饮酒作乐!”
完颜宗望眯起眼睛,缓缓点头,忽然伸手:“信呢?拿来我瞧瞧。”
完颜洪烈心中猛地一紧,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深深抠进怀中的信封。
“你这是作何?”完颜宗望语气陡然转冷,身后的十几名金军骑兵也纷纷握紧手中兵器。
张宪隐藏在不远处的密林中,大气都不敢出,手已经紧紧按在刀柄上。
他身旁的一名皇城司低声问道:“要不要动手?”
张宪轻轻摇头,声音极低:“再等等,切不可打草惊蛇。”
完颜洪烈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从怀中取出信,双手递上前去:“请大帅过目。”
完颜宗望接过信,展开一看,眉头微微皱起。
“蔡州遭夜袭,宋军主力在此?粮道已被截断?”
他反复看了几遍,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满脸狐疑地看着完颜洪烈:“你是亲眼所见?”
完颜洪烈硬着头皮点头:“千真万确,属下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完颜宗望沉吟片刻,终于将信折好,收入怀中,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即刻启程,回上京复命。若此信属实,陛下必有重赏。”
完颜洪烈暗暗松了口气,抱拳应道:“遵命!”
他翻身上马,不再多言,扬鞭策马向东疾驰而去。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完颜宗望才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构啊赵构……你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骗得了我?”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的信纸,
“传令下去——召集轻骑百人,暗中尾随完颜洪烈,我倒要看看,这封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命令一下,十余名金军斥候迅速分散开来,隐入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而在数十里外的密林深处,张宪已然察觉到了异样。
“不对劲。”他低声对身旁的皇城司说道,“完颜宗望太过冷静,而且看信的时间太短。他必定是怀疑这封信有假。”
“那该如何是好?要不要派人去截杀那队金军?”
张宪摇了摇头,“我们此刻绝不能暴露。先让他回去,等完颜亮有所动作,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那里已泛起鱼肚白。
“官家布局已久,这盘棋,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此刻,完颜洪烈策马狂奔,浑然不知身后已有数双眼睛,悄然锁定了他的行踪。
风声呼啸,晨雾依旧弥漫。
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