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军帐外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星子猛地窜上夜空,却又被风无情地卷着,如流星般四散开来,消逝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赵构身上的甲胄还未卸下,腰间那块刻有“汉”字的玉珏,紧紧硌着胯骨,让他隐隐作痛。这玉珏是他从蜀宫旧物里精心寻得,每当指尖触碰到那温凉的玉质,相父在五丈原时那最后的眼神,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眼前。
“诸位。”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轻易地压过了帐外巡夜士兵的马蹄声。他的手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案上的地图,神情严肃,“郾城这一场恶战,咱们虽砍下了完颜宗望的脑袋,可金狗的主力仍旧盘踞在黄龙府,蠢蠢欲动。”摇曳的烛火映照在他脸上,使得他的眉峰如刀刻般凌厉,“倘若放任他们休养生息整顿三月,那铁浮屠一旦重新裹上重甲,咱们手中的火铳,怕是要费更多力气,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岳飞的虎目瞬间亮了起来,他玄色披风下的手,下意识地按在剑柄上,神色激昂:“末将愿率背嵬军做先锋!就从这里——”他那粗大的指节点在地图上“陈州”的位置,语气坚决,“直插黄龙府南门!”帐中的诸位将领纷纷跟着应和,张宪的佩刀不经意间撞在案角,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仿佛也在为这激昂的气氛助威。
然而,赵鼎却只是静静地捏着茶盏,没有动作。
他鬓角的银丝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苍白的光泽,拇指轻轻摩挲着盏沿的冰裂纹,若有所思:“官家,臣派去黄龙府的斥候,已经整整三日没有传回消息了。”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沾染了灰尘的密报,缓缓展开,“前日有个伤兵艰难地爬回营地,说在辽河边上亲眼看见了金狗的运粮车——但那车上装的并非粮草,而是裹着油布的长木箱。”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构身上。
赵构的指尖停在地图上“黄龙府”三个字的上方,脑海中忽然闪过系统面板里新解锁的火炮配方——那些木箱,难道装的是金军的新式武器?
“传我命令。”他一把扯下腰间的玉珏,紧紧攥在手心,神色决然,“子时三刻,各营留下三成兵力坚守营地,其余将士随本官家前往中军帐。”他望向赵鼎,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相父,您先去歇息吧,夜里风凉,莫要伤了身子。”
赵鼎刚要开口回应,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杨再兴猛地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身上甲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烛火一阵摇晃。
他肩上还挂着半片金军长刀,刀身上凝结的血珠在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官家,咱们抓到了六个活口!都是被火铳击中后,从马上跌落的百夫长亲兵。”
赵构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帐外,清冷的月光下,六个金军俘虏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最左边那个年纪稍长些的,喉结在月色中上下滚动,神色慌张,似乎有话急于要说。
“带上来。”赵构伸手抄起案上的酒坛,神色威严,“本官家敬勇士一碗酒。”说着,他将酒液猛地泼在年长俘虏面前的地上,目光如炬,“说,完颜宗弼这两日调动了多少兵马?”
那俘虏“咚”的一声,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紧紧抵着被鲜血浸透的泥土,声音颤抖:“大...大金国师说,要切断宋军的粮道。”他缓缓抬起头,眼睛里映着赵构腰间的玉珏,突然像是被噎住了一般,停顿片刻后才接着说道,“小的在伙房偶然听见,前日有二十个细作混进了王贵将军的运粮队。他们在粟米里偷偷掺了...掺了乌头粉,吃下去要过三日才会发作。”
赵鼎的瞳孔骤然一缩,神色大变。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案上的令旗,朝着帐外大声吼道:“传王贵!让他立刻带着亲卫去检查后营粮仓!”话音未落,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王贵的亲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赵大人!西三仓的粟米颜色发灰,小的尝了一口...舌头麻得就像被蜂子狠狠地蛰了一下!”
赵构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留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
他望着赵鼎两鬓斑白的发丝,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脑海中浮现出系统里那张“国运提升卡”。相父这两年为了查探粮道、整顿军备,呕心沥血,咳血的手帕都积攒了半匣子。“相父。”他伸手按住赵鼎的肩膀,目光坚定,“您绘制三条粮道图,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子时的风,裹挟着浓浓的铁锈味,吹进了营帐。
赵鼎伏在案上,专注地绘制粮道图,他的身影被烛火拉得老长,笔尖在绢帛上沙沙作响,仿佛在书写着这场战争的走向。
李道缩在帐角,啃着冷硬的馍馍,刀鞘上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官家,末将愿带三百轻骑前去探路。您说,哪条粮道是真,哪条是假?”
赵构指了指最北边的那条粮道,目光深邃:“这条粮道沿着河岸,金狗肯定料定咱们不敢走。”他拍了拍李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记住,要是遭遇埋伏,立刻放响箭,火器营的炮管子早已瞄准了那里。”
天刚蒙蒙亮,李道发出的响箭便如利箭般划破了晨雾,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赵构站在高坡之上,远远望去,只见远处那些被伪装成粮车的草垛突然四下散开——三百金军轻骑如鬼魅般从芦苇荡里窜了出来,手中的马刀在晨露的映衬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杨再兴!”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开炮!”
改良后的火炮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震得颤抖起来。山石被震得簌簌乱颤,仿佛也在畏惧这股强大的力量。
第一发炮弹如流星般精准地落进芦苇荡,炸起的碎木片如暴雨般朝着金军头上砸去,瞬间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杨再兴趴在炮架后,全神贯注地调整着角度,脸上沾满了黑灰,却难掩兴奋之色:“官家!这炮的射程可比上次远了半里地!”紧接着,第二发炮弹呼啸而出,直接掀翻了金军的旗门,让他们的指挥系统陷入混乱;第三发炮弹更是威力惊人,直接炸断了带队千夫长的马腿,使得金军的士气瞬间跌落谷底。
金军的喊叫声瞬间变成了凄惨的哭嚎,他们在炮火的肆虐下,乱作一团,四处逃窜。
赵鼎静静地站在赵构身侧,望着那些溃逃的金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铁浮屠的重甲虽能抵挡刀枪,可在这铁疙瘩面前,也只能不堪一击。”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牌——那是赵构昨夜悄悄塞给他的,说是“汉丞相”的旧物,此刻,这玉牌仿佛也承载着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望。
晨雾渐渐散去,李道骑着战马,溅着泥水,匆匆冲了回来。
他脸上挂着一道血痕,却笑得像个孩子般开心:“官家!金狗的伏兵果然都在北边!末将仔细数了,至少有三千人!”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张宪猛地掀开帐帘,快步走了进来,手里紧紧捏着半页染血的纸:“官家!后营伙房发现了这东西。”他摊开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岳飞通金,证据在辽河第三块礁石下。”
赵构的太阳穴猛地突突跳了起来,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他接过纸,凑到烛火前仔细查看,发现墨迹里竟然掺着金粉——和前日俘虏提到的“金国师”所用的墨一模一样。
赵鼎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仿佛浸了冰般寒冷:“去把伙房的老张头带来。”
半柱香后,那个平日里总是给岳飞送热粥的老厨子,被押了进来。
他膝盖一软,就要跪地求饶,却被杨再兴用枪尖抵住胸口,动弹不得:“说,谁让你写的?”
老厨子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
他望着赵构腰间的玉珏,突然放声哭嚎起来:“是...是金狗的细作!他说只要我把信放在岳将军的案头,就给我一百两金子...我家那小孙女儿还病着呢,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赵鼎的眉峰紧紧拧成了一把刀,神色愈发冷峻。
他从袖中抽出匕首,刀尖轻轻挑开老厨子的衣领——锁骨处果然纹着一个金狼头,这正是金军细作的标记。“这是完颜宗弼的惯用手段。”他将匕首狠狠地插在案上,语气中充满了愤怒与不屑,“这老匹夫在黄龙府外围布置了八万精兵,就等着咱们主动进攻,消耗士气。”
赵构的手指慢慢地攥紧了腰间的玉珏,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他望着帐外高高飘扬的宋军大旗,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想起相父当年在《出师表》里写下的“汉贼不两立”,嘴角扯出一个冷冽而坚定的笑容:“既然他想跟咱们耗,那咱们就直击他的软肋。”
赵鼎突然凑近赵构,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昨夜我让细作传信回金营,说宋军要攻打东门。可方才审问这老厨子……”他的目光扫过帐外那尚未散尽的晨雾,神色凝重,“黄龙府里,恐怕还有咱们尚未摸清的机关陷阱。”
赵构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望向北方的天空,那里飘着几朵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天际,像极了当年五丈原上那令人压抑的浓雾。“那就先让他自乱阵脚。”他转身轻轻拍了拍赵鼎的背,关切地说道,“相父,您先去歇息吧。今晚……我让人给您炖碗参汤,好好补补身子。”
帐外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划破了宁静的空气。
赵构凝视着地图上的“黄龙府”三个字,指尖轻轻划过,仿佛能触摸到相父当年在北伐路上踏过的每一寸土地,感受到那份壮志未酬的遗憾。
系统提示音在他耳边适时响起,可他却没有心思去查看——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片被金狗侵占了二十年的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空,本该高高飘扬的大宋龙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