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腔打得滴水不漏,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核心就一个意思:不放行。
林飞的脸已经涨得有些发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孙科长,您看……工地几百号工人等着吃饭呢,银行那边贷款利息一天天滚着,实在耽搁不起。您通融通融,我们保证,一定把安全这根弦绷得紧紧的,绝不再给您添麻烦!”
他说着,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极其隐蔽且迅速地伸进自己内兜,掏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裹好的小方块,借着桌面的掩护,极其自然地往孙大拿摊开放在桌上的那份报告下面塞去。
“孙科长,这点小意思,算是我和越哥的一点心意。天寒地冻的,您上下班辛苦,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买点营养品补补。”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孙大拿的目光在触及那个牛皮纸包时,几不可察地亮了一下,手指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愠怒和……贪婪未满足的复杂光芒。
“林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孙大拿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义正辞严”。
“啪”地一声,用力拍在桌上那沓文件上,震得搪瓷缸里的茶水都晃荡出来几滴。
他的手并没有去碰那个纸包,而是非常“巧妙”地用手臂和文件将其完全覆盖住,动作既像是要压住这“不光彩”的东西,又恰好将其完全遮挡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你把我孙大拿当什么人了?!啊?!”他站起身,指着林飞,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们是国家干部!是人民的公仆!秉公办事是我们的天职!你这是行贿!是公然腐蚀干部!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要让纪委知道了,你和我,都没好果子吃!你们生意不想做了是吧?!”
这突如其来的怒斥,声音之大,穿透力之强,恐怕连走廊另一端都能隐约听见。
林飞被这劈头盖脸的呵斥弄得懵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看看我,又看看孙大拿,嘴唇动了动,想解释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我心中也是一凛。
不对劲!
孙大拿的反应太激烈,太刻意了!他如果真的清正廉洁,第一反应应该是立刻把那红包推开,或者直接叫人来处理,而不是用文件和手臂盖住,然后才高声训斥。
这更像是一种表演。
一种既想占便宜,又嫌“便宜”不够大,或者顾忌着什么人的表演。
我迅速按住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的林飞,自己站起身,对着孙大拿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充满了“惶恐”和“歉意”:“孙科长!孙科长您息怒!林飞他年轻不懂事,性子直,就是看您辛苦,真心实意想表达点感谢,绝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们考虑不周,是我们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收回,立刻收回!” 我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去拿回那个被文件压住的纸包。
“别动!”孙大拿厉声喝止,他一只手死死按住文件,另一只手对着我摆了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点,但依旧板着。
“东西,你们拿走!立刻!马上!”他声音压低了,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老板,我看你是个明白人。林老板年纪轻,冲动,你要多提点他!这种歪门邪道,犯错误的事情,以后想都不要再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暗示,声音低沉而冰冷:“复工的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安全责任重于泰山,工地隐患重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不是我孙大拿故意卡你们,是你们自己……惹的麻烦太多,太复杂!背后牵扯的东西……不是你们能承受的!懂吗?”
他话语中的“麻烦”、“复杂”、“背后牵扯的东西”、“不是你们能承受的”,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针,扎在我和林飞的神经上。
林飞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发颤:“孙科长!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惹的麻烦?坍塌是有人故意破坏!搅拌机是被人动了手脚!冷枪是张启明派的杀手!这些公安局都在查!我们都是受害者!凭什么卡我们的复工证?!”
“林飞!”我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胳膊,将他重新按回椅子上。
孙大拿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有人给他施加了压力!
而且这个人,或者说这股势力,很可能就来自张启明,或者周琦残余的保护伞!
孙大拿看着林飞激动的样子,反而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容,他慢悠悠地端起搪瓷缸,又喝了一口茶,仿佛在欣赏我们的窘迫。
“受害者?”他嗤笑一声。
“公安局查案是公安局的事,我孙大拿只认事实!事实就是,在你的工地上,工人受伤了,设备损毁了,差点闹出人命!还发生了恶性治安事件!至于原因?那是公安部门的事。在我这里,我只看到你们管理混乱,安全失控,造成了严重后果!在彻底消除所有隐患、证明你们具备绝对安全的复工能力之前,这个证——批不了!”
他放下茶缸,拿起桌上的笔,在那份报告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到我们面前:“材料退回去!重新写!尤其是安全事故的反思和责任认定部分,要深刻!要见血!整改措施要具体到每一天,每一台设备,每一个环节!写明白了,再来找我!”
只见那报告封面赫然写着几个刺目的大字:“反思不深,责任不明,整改敷衍!退回重写!孙大拿 3.8”
林飞看着那几个字,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爆发。
我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他吃痛地闷哼一声。
拿起桌上的材料和那个依旧被文件盖着的牛皮纸包,孙大拿似乎“忘记”了它的存在,或者默认我们拿走。
纸包入手,沉甸甸的,孙大拿刚才那番作态,竟是一分钱没收!
“明白了,孙科长!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回去深刻反思,认真整改,把材料准备得再扎实些。”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带了点“受教”的顺从。
孙大拿对我的反应似乎有点意外,他狐疑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摆摆手,一副送客的姿态。
“嗯,明白就好。做事要脚踏实地,不要总想着走捷径!回去吧,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