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混杂着铁锈似的血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绝望的沉闷气息。
h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骨科病房的走廊,光线惨白,映得每个人的脸色都像刷了一层劣质的墙灰。
我站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里,看着林飞、夕悦、林敏、赵鹏他们几个围在重症监护室那扇小小的、模糊的玻璃窗前,背影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
昨夜那场席卷十家网吧的疯狂袭击,硝烟尚未散尽,血腥味还萦绕在鼻尖。
而今天,4月5日,一个本就心痛的日子,却因为另一个消息,让空气里除了悲伤,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周琦,今天出来。
“越哥……”
林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深深的忧虑。
“护士说老李刚做完第二次清创手术,麻药还没完全过,但情况暂时稳住了,就是……失血太多,人太虚。”
我点点头,目光透过那扇模糊的玻璃,只能看到一个被各种管子和仪器包围的模糊轮廓。
老李,那个退伍老兵,飞越西区三店的安保队长。
昨天,就是他,用自己并不算魁梧的身体,硬生生为手下那个刚满二十岁的小保安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那一刀,砍断了锁骨,深可见骨,几乎把他半个肩膀都劈开。
“医生怎么说?”
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平静下面是怎样翻腾的岩浆。
周琦的影子,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我的心头。
“命是保住了……”夕悦轻声接口,她眼圈红红的,显然哭过。
“但右臂……医生说神经和肌腱损伤太严重,就算恢复得再好,以后……恐怕也提不起重物了,而且会留下很严重的残疾。”她顿了顿,声音更低。
“还有,失血性休克对脏器也有影响,需要长期观察。”
林敏紧紧握着夕悦的手,脸色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
赵鹏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他左臂的伤还没好利索,此刻缠着绷带吊在胸前,但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走廊两端。
昨晚主店的守卫战,他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老李家里人呢?”我问。
“通知了,他老伴儿和儿子正从老家赶过来,估计下午能到。”
林飞叹了口气:“他儿子在南方打工,听说家里条件不太好。”
沉重的气氛像铅块一样压在每个人胸口。
老李是飞越的老人,从工地安保转到网吧安保,话不多,但做事极其负责。
他挡刀救下的那个小保安,此刻正蜷缩在走廊的长椅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这笔账……”
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走廊里。
“得算清楚!老李的,昨晚所有兄弟流的血,还有我们被砸掉的店,一分一毫,都得有人加倍偿还。”
林飞眼神一厉:“周琦?”
“除了他这条疯狗,还能有谁?”赵鹏啐了一口,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咧了咧嘴。
“昨天那阵仗,明显就是冲着彻底废了我们连锁网吧的根基来的!时间掐得这么准,就在我们十家店刚装修好、崔常务下月就要来考察的节骨眼上!不是他指使李明那些余孽干的,还能有谁?”
“还有那个‘w’!”夕悦补充道,声音带着冷意。
“张浩截获的加密信息,发送时间就在袭击开始后,内容就是‘飞越已破,余孽尽诛。速决新店。’这口气,这做派,绝对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
我走到玻璃窗前,更近地看着里面那个模糊的身影。
前世金融圈的尔虞我诈,今生步步惊心的商战搏杀,积累的戾气在这一刻几乎要破体而出。
周琦,你出来了?
很好!
我王越,就在这里等着你!
“飞越不会倒。”
我的手指轻轻点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
“老李的血不会白流!十家店,一家都不会少!崔常务来考察那天,飞越连锁,只会比计划中更耀眼!告诉所有受伤的兄弟,安心养伤,飞越养他们一辈子!告诉所有坚守岗位的兄弟,这个月奖金翻三倍!昨晚参与抵抗的,再额外加一份‘血性奖’!”
我的话像一剂强心针,林飞等人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腰杆也挺直了几分。
“明白,越哥!”林飞重重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落实!”
“还有……”我转向赵鹏。
“阿豪那边有消息了吗?侯三那条疯狗,还有看守所门口周琦的动向?”
赵鹏立刻摸出他那部老旧的诺基亚:“刚收到阿豪的短信。看守所门口,他们的人一直盯着,还没见周琦出来,但门口停了几辆黑色轿车,车牌都是套牌或者遮挡的,一看就来者不善。侯三……暂时还没确切踪迹,老码头那边撒出去的兄弟还在筛,王德福藏身点附近也布了暗哨,就等那杂碎露头了!”
“盯死!周琦一出那道门,我要知道他第一个见的是谁,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我冷声道。
“侯三……他敢露头,就别让他再有机会缩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董乐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护士服,显然是临时找来的伪装,头发挽起藏在护士帽里,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她手里拿着一个空的输液瓶,假装要去处理,快步走到我们近前。
“你怎么来了?太危险了!”
夕悦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把她往旁边拉了拉,避开可能的监控视角。
董乐急促地喘息着,口罩上方露出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我必须来!刚才……刚才我在楼下药房外面,偷听到两个人在角落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听到了‘周董’、‘VIp病房’、‘老东西’、‘让他永远闭嘴’……”
我们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说清楚!哪个病房?他们要干什么?”林飞一把抓住董乐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轻点!”
我低喝一声,林飞这才松手。
董乐揉着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具体病房号……他们没说清楚,只提到‘三楼骨科,那个替人挡刀的老东西’,肯定是老李!他们说……周董……周琦的意思,老李这种硬骨头,活着就是麻烦,不如趁他还没醒……让他‘伤重不治’……他们好像……买通了人,要在输液或者药里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