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余温尚在,炭红隐于灰白之下,如同蛰伏的危机。案上新茶未沸,铜铫子只发出细弱的嘶鸣,便被窗外突兀响起的马蹄声掐断。
麻烦,总是不请自来,如影随形。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六扇门捕快“铁手”铁无情。他风尘仆仆,眉宇间锁着深切的焦虑,甚至顾不得礼节,将那坛沉甸甸的五十年竹叶青与一封拜帖同时塞到陆小凤手中。帖上的字迹潦草狂放,墨迹淋漓处几乎透穿纸背。
“陆大侠,京城告急!”铁无情的声音带着连夜奔波的沙哑,“连日来,已有十三名良家女子离奇失踪,上至三品大员的千金,下至寻常巷陌的民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蛛丝马迹,无论明暗,最终都诡异地指向同一个地方——兰桂坊!”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此坊背景深不可测,盘根错节,牵涉甚广,恐非仅凭官府之力所能撼动。金大人言,非陆兄之智勇,不足以破此迷局。望陆兄念在苍生,仗义出手,六扇门上下,感激不尽!”
陆小凤没有立刻回答。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半块武林盟主令牌,冰凉的金属边缘有一道新添的划痕,是日前那场风波留下的印记。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焦急捕头,飘向了远方。
万梅山庄的冰雪之间,苏婉婷沉睡的苍白面容仿佛就在眼前,西门吹雪那冷冽的剑气,或许能暂时护她周全,延缓那“痴情蛊”带来的记忆消散,但终究非长久之计。他本应立刻动身,守在她身边,设法寻那渺茫的解药。
可这“兰桂坊”三字,偏偏在此刻传来,像一根淬了毒的细针,精准地扎进了他心头的旧伤与新痛之中。
“销魂窟的瓦砾尚未冷透,这兰桂坊便如此急不可耐地崭露头角……”陆小凤喃喃自语,指尖划过酒坛上殷红的泥封,凑近鼻尖轻轻一嗅,“酒,确是难得的好酒,醇香内蕴,至少有五十年以上的火候。只可惜,这随之而来的麻烦,恐怕比沈青云布下的那张网,更要烫手十分。”
一直静坐窗边的花满楼,指尖正轻轻抚过琴弦,未成曲调,却已有清冷之韵流淌。他虽目不能视,感官却远比常人敏锐。此刻,他微微侧首,仿佛在空气中分辨着无形的气息。
“风中带来了新的血腥气,”花满楼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很淡,但很新鲜,混杂着浓郁的脂粉香和铜钱的锈蚀味。兰桂坊……我听到的传闻说,它的背后,不仅有京城显贵的影子,甚至可能与西域那些行事诡秘的魔教有所牵连。铁捕头不敢轻举妄动,是怕打草惊蛇,断了线索,更是怕……引火烧身,殃及池鱼。”
陆小凤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抬手,“啪”一声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在室内弥漫开来。他仰头,对着坛口灌下一大口,任由那辛辣醇厚的液体灼烧过喉咙。
“他不敢动,是身在其位,诸多顾忌。”陆小凤抹去唇边的酒渍,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可我陆小凤,一介江湖浪子,偏偏不信这个邪,偏要去动上一动!正好,我也很想见识见识,这号称‘比销魂窟经营范围更大更广’的龙潭虎穴,究竟藏着怎样了不得的魑魅魍魉,敢在天子脚下,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