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五的哭声像根细针,扎得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他跪在地上,背脊佝偻着,像株被狂风压弯的麦子,眼泪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为啥要藏?” 陈烬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股不容回避的力量。
“我…… 我饿……” 赵五哽咽着,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
“我娘临死前就想吃口肉,我没让她吃上…… 昨天分到肉,我就想着…… 想着藏起来,夜里偷偷祭祭她……”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
王伯叹了口气,拄着拐杖往前挪了挪:“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要不就算了吧,他也不是想自己独吞……”
“王伯这话说的,”
周叛抱着胳膊站在圈外,语气里带着嘲讽,“规矩就是规矩,要是人人都找借口,那刻在石壁上的字还有啥用?上次谁说的‘罪同罚’?这才几天就不算数了?”
“可他是为了祭他娘啊……” 一个年轻媳妇小声说,她刚嫁过来不久,丈夫死在乱兵手里,最懂这种滋味。
“为了啥都不行!”
那个曾抱怨分粮不均的壮汉突然开口,他叫李虎,性子直来直去。
“昨天分肉时,谁不是盯着那点肉咽口水?我儿子都快馋哭了,我也没敢多拿!他凭啥藏?”
“就是!该罚!”
“打一顿让他记着!”
“算了吧,他也不是坏心……”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赵五跪在地上,哭得更凶了,却不再辩解
—— 他知道,现在说啥都没用,藏了就是藏了,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
陈烬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石壁上的 “罪同罚” 三个字。
夕阳的光从岩缝里漏进来,把那三个字照得格外清楚,笔画间的石屑仿佛还带着新鲜的凿痕。
他想起现代社会的法律条文,那些复杂的条款背后,其实也藏着最简单的道理:规矩面前,人人平等。
可在这里,在这群刚从生死线上爬回来的人心里,“人情” 和 “规矩” 的天平,总是容易往一边歪。
“都静一静。” 陈烬抬手往下按了按,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他身上,“赵五藏粮,该不该罚?”
没人立刻回答。李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王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周叛挑着眉,等着看陈烬怎么收场。
“我觉得该罚。”
王嫂突然开口,她一直站在人群后,手里还攥着那本工分账,“三约刻在石壁上,不是给人看的,是要遵守的。今天要是因为‘可怜’就不罚,明天就会有人因为‘累’、因为‘馋’坏规矩,到时候,谁还信咱们这公社能长久?”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让每个人都沉下心来琢磨。
是啊,他们之所以聚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受够了那些 “规矩只罚穷人” 的日子吗?
赵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陈烬:“陈小哥,你罚我吧,打我骂我都行,别把我赶出公社…… 我就想有个地方能好好种地……”
“谁也没说要赶你走。”
陈烬蹲下身,平视着赵五的眼睛,“但罚,必须罚。不是为了让你疼,是为了让你记着,也让所有人都记着 ——”
他指着身后的石壁,声音陡然提高。
“咱们赤火公社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谁比谁可怜,不是谁比谁能哭,是靠‘一起’两个字!地一起种,粮一起分,错了一起担 —— 要是有人想独吞,想搞特殊,那这公社,迟早得散!”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陈烬脸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石壁上的 “赤火” 二字重叠在一起,像团燃烧的火。
赵五看着陈烬的眼睛,那里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认真。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藏的不只是两只野兔,是在拆这公社的根基。
“我认罚。” 他抹了把眼泪,声音虽然还抖,却多了点底气,“陈小哥,你说咋罚,我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