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池殿内,死寂如冰。通天教主撕裂空间留下的余威尚未散尽,空气里残留着截天剑意的锋锐与圣人的威压。嬴政站在榻前,指尖悬停在成蟜眉心那道冰冷石刻般的灰白纹路上方,方才那直接烙印在祖龙感应中的“归墟”二字,如同万载玄冰凿入神魂!
归墟!万物葬灭之地!
成蟜体内那冻结生机的恐怖力量,竟源自那传说中的禁忌绝域!而通天教主,竟要他将人送往金鳌岛碧游宫!这其中关联,细思极恐!
“赵高!”嬴政猛地收回手指,声音低沉如同金铁交鸣,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臣在。”赵高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嬴政身后。
“即刻封锁消息!兰池殿今日所见所闻,有片语传出者,夷三族!”嬴政目光如寒潭,扫过殿内昏迷的太医令尸身、角落重伤的吕不韦、以及仅存的芈宸与老宦令,“将吕相‘请’回相府‘静养’,命太医署全力诊治,无寡人手谕,不得离府半步!芈先生与令官,好生‘护送’回华阳宫!”
“喏!”赵高躬身,声音不带丝毫波澜。他身影微动,数名气息阴冷的黑冰台锐士如同鬼魅般出现,沉默地将吕不韦抬起,又将芈宸与老宦令“请”离。动作迅捷无声,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殿门沉重合拢,隔绝了外界。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嬴政、昏迷如冰的成蟜,以及满地狼藉的冰屑与血污。
嬴政缓缓坐到榻边冰冷的紫檀木脚踏上,玄色王袍的衣摆拂过地面凝结的淡金血冰。他凝视着成蟜苍白如纸的脸,那眉心的寂灭纹路如同死亡的烙印。三日…通天教主只给了三日!三日后若不能送至碧游宫,便是魂飞魄散!
碧游宫远在东海仙岛,路途何止万里?且不说途中艰险,成蟜这如同冰封的状态,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更遑论骊山祖龙暴动在即,咸阳风雨飘摇!离宫…谈何容易!
“归墟…碧游…”嬴政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脚踏,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他此刻纷乱而沉重的心绪。通天教主现身,意味着仙神之事绝非虚妄。成蟜身上所负,关乎的恐怕已非一人之生死,而是…某种足以倾覆乾坤的隐秘!这隐秘,他必须掌控!成蟜…必须活着送到碧游宫!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急速成形。离宫之路千难万险,唯有…借势!借骊山祖龙暴动之势!借华阳太后楚系之力!甚至…借那冥冥中觊觎成蟜的仙神之眼!
他猛地起身,走到殿中御案前,铺开一方玄色暗绣龙纹的帛书。提笔,蘸墨。笔尖悬停片刻,随即落下,笔走龙蛇,力透帛背!
“王诏:
长安君成蟜,身负社稷重托,然天不假年,身染沉疴,药石罔效。寡人痛彻心扉,夜不能寐。闻骊山有龙灵圣泉,乃祖龙归寂福泽所化,或可滋养神魂,延寿续命。兹命长安君即刻移驾骊山别苑,沐浴圣泉,静心养疴。着长史蒙毅率黑冰台三百锐士护驾,沿途州府,一体戒严,不得有误!另,感念太后慈恩,虑长安君年幼孤苦,特请华阳太后遣楚巫高士随行,以安其心,以慰孤寂。国事艰难,唯此血脉至亲,望天地垂怜,赐一线生机。布告内外,咸使闻知。”
诏书不长,却字字千钧!
“社稷重托”点明成蟜价值;“骊山圣泉”借祖龙暴动为名;“华阳太后遣楚巫”将楚系拖入局中;“黑冰台三百锐士”展示强硬姿态;“布告内外”则将此事彻底公开,置于各方目光之下!此诏一出,无论仙凡,无论敌友,欲动成蟜,皆需掂量!
嬴政取出随身的玄鸟钮印,饱蘸朱砂,狠狠盖在诏书末尾!鲜红的印玺如同泣血,散发着凛冽的君王意志!
“赵高!”
“臣在。”
“即刻将此诏明发廷议!传檄沿途郡县!命蒙毅点齐三百锐士,一个时辰后,兰池殿外候命!另…”嬴政目光转向榻上冰封般的成蟜,“准备王驾,以…冰棺载之!”
华阳宫,椒兰殿。
浓郁的楚地熏香也压不住殿内凝重的气氛。芈宸脸色灰败,靠坐在软垫上,气息微弱。老宦令垂手侍立一旁,将兰池殿所见所闻,尤其是通天教主现身、成蟜体内那两股恐怖力量、以及嬴政的反应,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禀报给珠帘后端坐的华阳太后。
“……那通天教主,踏空而来,剑光裂殿……言称三日之内,需将长安君送至金鳌岛碧游宫,否则魂飞魄散……”老宦令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颤抖。
珠帘后沉默良久,才传来华阳太后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带着楚地特有的绵软腔调:“碧游宫…通天教主…呵,好大的仙缘,好大的煞气!哀家这侄孙,倒真是深藏不露。”
她顿了顿,声音转冷:“吕不韦那老匹夫呢?当真重伤?”
“千真万确!七窍溢血,污血中隐有虫豸残骸,气息萎靡,被黑冰台抬回相府,形同软禁。”老宦令肯定道。
“软禁?怕是秦王小儿借机削权罢了。”华阳太后冷笑一声,“吕不韦机关算尽,却踢到了铁板,引火烧身,活该!只是…碧游宫…”她的声音透出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圣人道场,绝非凡俗可揣度。
“太后,秦王诏书已至!”一名宫女匆匆入内,呈上刚送达的帛书副本。
华阳太后接过,目光扫过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和鲜红的玄鸟印玺,特别是“请华阳太后遣楚巫高士随行”一句,让她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
“好一招阳谋!”她将诏书递给老宦令,“借我楚巫之名,既安成蟜之心,更将哀家与他绑在同一条船上!骊山祖龙暴动,凶险莫测,他这是要拖哀家下水,分担风险!”
“太后,那我们…”老宦令低声询问。
“去!为何不去?”华阳太后嘴角勾起一丝老谋深算的弧度,“哀家倒要看看,骊山之下,祖龙归寂之地,藏着什么秘密!更要看看,哀家这侄孙身上,究竟背负着何等惊天因果!传哀家懿旨,命‘巫觋殿’大司命芈月亲自带队,点十二名‘玄鸟卫’随行!带上…那枚‘玄鸟通幽玉玦’!”
“玄鸟玉玦?!”老宦令和芈宸同时一惊。那可是能沟通楚地鬼神、蕴含一丝上古玄鸟神力的重宝!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华阳太后声音低沉,“骊山之行,恐非寻医问药那般简单。带上玉玦,以防不测。告诉芈月,她的任务只有一个——盯紧成蟜!若有机会…探明其体内那股寂灭之力的根源!”
“喏!”老宦令肃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