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拍打着岩石，浑浊的水流在众人腿边打着旋。强光手电的光柱交织，最终凝固在那个扶着岩壁、摇摇欲坠的身影上。
周围只有水流声和压抑的呼吸。
顾凛第一个动了。他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一步踏前，冰冷的河水被溅起。空间力量在他周身无形涌动，却不是为了战斗，而是粗暴地推开碍事的碎石和漂浮物，硬生生在浑浊的水流中清出一条直通夏昭身前的路。
他几步就跨到夏昭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几乎将夏昭完全笼罩。那双总是深邃锐利、如同寒潭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狂喜、以及……沉甸甸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愧疚。
顾凛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和小心翼翼，似乎想碰触夏昭的肩膀确认他的存在，又怕碰碎了眼前这个脆弱的幻影。他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最终，他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
“夏昭……对不起。” 这简单的三个字，重若千钧。是道歉，是承认错误，更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我们……不该放弃。任何时候……都不该。”
这句话像打开了闸门。
其实夏昭也承认自己是有点责怪他们的抛弃……
“昭哥！”小酒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她速度最快，几乎是扑到夏昭另一侧，想扶他又不敢用力，只能虚虚地托着他冰凉的手臂，“你没死！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天……那天爆炸之后，我偷偷跑回过加油站！我想把你带回去好好安葬，可是废墟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冰！我当时，我当时……”她有些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摇头，表达着当时找不到他“尸体”的愧疚和绝望，以及此刻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石磊岩石化的身躯微微震动，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眼圈也红了，声音低沉而诚恳：“夏昭，对不住！是我糊涂！当时情况太乱……我们欠你一条命！”
苏蔓收起了枪，抹了把脸上的水渍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声音依旧干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妈的，你小子命真硬！下次再敢玩失踪装死，老娘一枪崩了你！” 但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如释重负和后怕。
陈薇已经快步上前，专业素养让她压下激动，第一时间开始检查夏昭的身体状况，手指搭上他冰冷的手腕，眉头紧锁，声音却异常柔和：“别说话，省点力气。你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 她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自责。
阿哲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声音有些发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夏昭，你刚才那冰……太厉害了！融合能量？这……这简直是……”
吴桐站在稍后，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暖而感慨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当时的任务他没参与，但是他听过夏昭的事迹。
众人的关心、道歉、喜悦如同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夏昭用冰冷和愤怒筑起的堤坝。他听着小酒说她曾回去找过，听着顾凛那沉重的“对不起”，听着每个人发自肺腑的话语……他试图维持的冷漠表情一点点碎裂。
冰蓝色的眼眸里，那层坚冰迅速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酸涩和不敢置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他用力咬着下唇，想阻止那失控的情绪，但眼泪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脸上的泥污和冰冷的水珠，砸进浑浊的地下河里。
他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被找到的孩子，委屈、心酸、还有那深埋心底、从未敢奢望过的被珍视的感觉，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低着头，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溶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如此真心实意地、不顾一切地寻找他、关心他、为抛弃他而道歉、为他还活着而狂喜。这感觉陌生得让他心慌，又温暖得让他窒息。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呜咽：
“为什么不回来？”
周不忘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就站在顾凛身侧。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后背的伤口显然在疼痛，但她的腰杆挺得笔直，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审视的眼睛，此刻却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锐利地看进夏昭泪眼模糊的冰蓝色眸子里。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在每个人心上，也精准地刺中了夏昭最深的恐惧。
“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 周不忘又问了一遍，语气执着，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穿透力。
夏昭的哭声猛地一滞。他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冰蓝色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玻璃，清晰地映出周不忘那张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也映出周围所有人关切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他避开周不忘的目光，看向自己那只异变的、布满青白冰蓝紫金纹路的右臂，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自嘲，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回去？”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看我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像个怪物，回去干什么？” 他抬起那只冰冷的右臂，指尖凝聚出一小簇带着紫金光晕的冰晶，那奇异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这东西……我自己都控制不好，哪天失控了……把你们冻成冰块怎么办？或者更糟……”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我厌弃和恐惧：“我就是个累赘……是个麻烦精……只会带来灾难……” 他想起了铁穹的陷落，想起了那些没能逃出来的人，想起周不忘无数次拯救自己。
“你们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他摇着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纯粹的痛苦和绝望。
“蠢货！” 苏蔓忍不住低骂一声，眼圈也红了。
顾凛的拳头攥得更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着夏昭那只异变的手臂，眼神复杂，但更多的是痛惜而非恐惧。
“放屁！” 石磊反驳，“什么拖累！要不是你刚才，我们都被那些怪物啃了！”
“夏昭，” 周不忘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看着我。”
夏昭下意识地抬起头，再次撞进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里。
“我们每个人，” 周不忘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夏昭脸上，“都是‘蚀骨之灾’的幸存者，都是被这该死的世界扭曲过的‘怪物’。”
她微微挺了挺背，牵动了伤口，眉头蹙了一下，但声音依旧稳定，“我们有了曾经没有的、不可思议的能力，我们谁‘正常’？谁不是带着伤、带着异能在末日挣扎？”
她上前一步，离夏昭更近了些，无视他那只异变的手臂，眼神锐利如刀，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度：“就因为多冻了点冰，你就觉得自己是怪物了？就不敢回来了？夏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这么……看不起我们？看不起你自己？”
周不忘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夏昭心中那堵名为“自我牺牲”和“恐惧拖累”的高墙。他呆呆地看着周不忘，看着周围一张张熟悉的脸孔……
是啊……他们谁不是“怪物”？谁不是在用这扭曲的力量，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拼命守护着彼此？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自厌，而是某种沉重的、被理解、被接纳的枷锁终于崩断的宣泄。他像个迷途知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家的路，卸下了所有强撑的伪装和冰冷，只剩下最真实的脆弱和如释重负。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是顾凛。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夏昭冰冷而颤抖的身体紧紧扶住，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重。空间力量小心翼翼地托着夏昭的身体，分担着他的重量。
“走了。”顾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回家。” 这一次，“回家”两个字，说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冰冷的溶洞里，浑浊的地下河水依旧奔流。但此刻，一股名为“羁绊”的暖流，正顽强地驱散着黑暗和寒冷，将这群伤痕累累、彼此依靠的“怪物”，紧紧凝聚在一起。
“回家”两个字，像一道暖流注入夏昭冰冷的心房，也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陈薇迅速给夏昭注射了一支强效镇痛剂和稳定剂，虽然对异变的能量效果未知，但能缓解生理痛苦。
顾凛小心翼翼地半搀半抱着夏昭，空间力量柔和地托着他大部分体重，让他能勉强移动。
石磊岩石化身躯顶在最前开路，苏蔓和小酒一左一右严密警戒，阿哲和吴桐居中策应，周不忘和陈薇则紧跟在顾凛和夏昭身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队伍沿着地下暗河相对平缓的支流，向着炸开的入口方向艰难前行。
浑浊的河水冰冷刺骨，光线昏暗，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夏昭虽然身体虚弱，意识却异常清醒。【万物之声】如同无形的雷达，在黑暗的水下和错综的岩壁洞穴中谨慎扫描。
“前面水流变急了，有落差……”夏昭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虚弱，但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指向斜前方一处被巨大钟乳石群半遮掩的区域，“那里声音不对……有东西，很多……似乎在等我们……”
顾凛眼神一凛，空间感知瞬间凝聚过去。果然！在湍急水流形成的漩涡后方，以及那些犬牙交错的钟乳石阴影中，潜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气息！比之前遭遇的尸蝾更加庞大、更加凶戾！
“准备战斗！”顾凛低喝，空间力量在身前形成无形的锐利屏障，“石磊，堵住正面！苏蔓，小酒，清理两侧石柱上的！阿哲，干扰水下！不忘、陈薇，护住夏昭！”
命令刚下，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虐与嗜血的咆哮从水底炸响！紧接着，数道巨大的黑影破开水面，带着腥臭的浪花和令人窒息的威压猛扑出来！
尸蝾王！
这些怪物体型比普通尸蝾大了整整一倍！它们背部长满了粗大尖锐的骨刺，覆盖着厚重青灰色鳞片的身体上，紫色的源质菌脉络如同燃烧的火焰般搏动，散发出远超之前的混乱与冰冷。它们的头部更像是巨蜥与蚀骨者的恐怖融合，巨大的下颚布满匕首般的利齿，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磷火！更可怕的是，它们能短暂喷吐出一股夹杂着冰晶和紫色腐蚀粘液的冻气吐息！
同时，两侧高耸的钟乳石柱上，数十只体型稍小但速度奇快、如同剥皮蜥蜴般的蚀骨兽也弹射而下，利爪闪着寒光，直扑队伍中后段！
“来得好！”石磊怒吼，岩石身躯猛地膨胀一圈，如同真正的山峦，双拳狠狠砸向冲在最前面的尸蝾王！巨大的撞击声如同闷雷！尸蝾王被砸得头骨凹陷，发出痛苦的嘶嚎，但石磊也被反震力撞得后退一步，岩石手臂上留下深深的腐蚀凹痕和冰霜。
“砰砰砰！”苏蔓的狙击枪爆发出怒吼，特制的穿甲弹精准地射向钟乳石上扑下的蚀骨兽，将它们凌空打爆。
小酒的身影化为数道残影，在狭窄的空间内急速穿梭，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切断蚀骨兽的肌腱和脖颈，快得只留下道道寒光。
“滋滋滋！”阿哲操控着几个从背包里掏出的、简易改造的高频声波发生器，对着水下疯狂发射！刺耳的噪音让试图从水下偷袭的几只尸蝾动作明显一滞，痛苦地翻滚起来。
然而，尸蝾王的威胁远超想象！另一只尸蝾王无视了石磊的阻挡，巨大的尾巴横扫，带着万钧之力砸向护在夏昭身侧的周不忘和陈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