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是姐夫文军提起来的。那天晚上,姐夫下班回来,喝了两盅酒,趁小凤陪着星遥在一边玩,拽了拽明玉的袖子,声音压得低:“明玉,小妹这……总住娘家也不是个事。小两口哪有不吵架的?允执再不对,也是孩子爹。这么远的路,他要是不来接,总不能让她一直耗在这儿。”
明玉没作声,手里的针线在布上戳出个歪歪扭扭的洞。她知道文军说得在理,可看着妹妹这半个多月来难得舒展的眉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转天傍晚,明玉炖了锅羊肉,汤里飘着当归的药香。她给梦笙盛了碗,犹豫了半晌才开口:“梦笙,夫妻过日子,就像磨盘碾豆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允执那人……是粗线条,可心不坏。要不……”
梦笙低头喝着汤,羊肉的膻香混着药味钻进鼻子,烫得眼眶发热。她知道大姐的难处,这红砖房虽小,却不是她能久留的根。
夜里,小凤躺在旁边的小床上,翻了个身,忽然说:“小姨,我跟你回去吧。我暑假还有一个月呢,正好回去约室友玩玩。”声音里带着点故作轻松的雀跃,梦笙却听出了那点藏不住的无奈——这孩子,是听见她和大姐说话了。
再上火车时,小凤拎着个帆布包,里面塞着给星遥买的小皮鞋,给允执带的枸杞,给大姨和小星带的葡萄干。火车启动时,戈壁的秋风卷着沙粒打在车窗上,发出沙沙的响。梦笙看着窗外倒退的白杨树,想起大姐站在月台上挥手的样子,想起魏家大院的方向——那里的烟囱大概正冒着烟,继母或许又在骂继弟懒。
星遥在小凤怀里睡着了,小手攥着小凤的衣角。小凤剥开颗奶糖,塞到梦笙嘴里,糖的甜混着窗外的风沙味,有点涩。“小姨,到了樟树城,我帮你收拾姨父。”她梗着脖子说,像只护崽的小母鸡。
梦笙笑了笑,没说话。火车正往西南方向开,离戈壁越来越远,离樟树城越来越近。她不知道回去要面对什么,只觉得怀里的星遥、身边的小凤,像两簇小小的火苗,在这漫长的旅途里,替她挡着点风。
公交车驶进樟树城老城区时,空气里飘着火锅底料的香,混着路边梧桐叶的潮气——这是梦笙熟悉的味道,却在此刻显得格外陌生。到站下车,小凤拎着帆布包,梦笙抱着打盹的星遥,一步步爬上单元楼。钥匙插进锁孔时,她指尖顿了顿,像怕惊扰了门后的什么。
门“吱呀”开了,一股混杂着烟味、汗味和剩面条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的灯歪在天花板上,电线垂下来晃悠;茶几上堆着泡面桶,汤渍干成了深褐色;允执常坐的沙发上,扔着几件皱巴巴的t恤,领口泛着油光。
最扎眼的是卫生间,白色马桶圈黄得发暗,像结了层硬壳,旁边的盆里,白色袜子堆成小山,边缘都发了灰,洇出鞋子内衬深色的印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烟头挤得像座小坟,烟灰被风吹得满地都是,粘在地板上,踩上去发涩。
梦笙站在玄关,脚像钉在原地。这就是她离开时那个还算齐整的家?允执这一个多月,竟是这样过的。她忽然想起临走前擦得锃亮的地板,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又酸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