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魏家新落成的院子里。带过来的青石砖铺就的地面还带着夜露的湿润,几株刚栽下的月季伸展着嫩绿的枝条,沾着晶莹的水珠。魏梦笙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指尖划过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奇怪的符号和片段式的句子——那是她昨夜梦境的残片。
“三月十七,雨,灰色的伞,断了一根骨。”她轻声念着,眉头微蹙,试图将这些破碎的意象拼凑起来。这能力从她记事起就伴随着她,像呼吸一样自然。有时梦境会精准地预言第二天的小事,比如课堂上老师会提问的内容,或是哥哥魏明亮会不小心打碎一个碗;有时则晦涩难懂,像此刻这些字句,更像是某种密码,需要她花费数小时甚至数天去解析。
窗外传来外婆的声音,带着熟悉的乡音:“梦笙,出来吃早饭咯!你小舅带了你最爱吃的油糕!刚出炉的还热着呢!”
魏梦笙合上笔记本,脸上露出柔和的笑意。新家比老房子宽敞太多,三套正屋带着一个方正的大院子,足够外婆在葡萄架后的菜地里里种满她喜欢的蔬菜,也足够小舅林新和他刚处的对象在葡萄架下聊天。哥哥魏明亮和嫂嫂王慧的房子是父母专门给他们设计的,那套正好在梦笙隔壁,每天清晨都能听到嫂嫂轻快的哼歌声。
这样的生活,是魏梦笙从前不敢想象的圆满。父亲魏建国在单位里稳步晋升,母亲林秀兰是医院的护士长,工作虽忙却总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她自己则沉浸在初中繁重的学业里,课余时间就和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打交道,日子像浸在蜜里,甜得让人安心。
“梦笙,发什么呆呢?”小舅林新敲了敲她的窗户,手里拿着两个油糕,“快吃,还热乎着呢。”
魏梦笙接过油糕,咬了一大口,黑芝麻的香气混合着面香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小舅,你的对象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啊?”
林新脸一红,挠了挠头:“快了快了,等她休息就带来。”
“听妈妈说是个初中数学老师,我可盼着呐!”梦笙道。
院子里,外婆正指挥着魏建国给新栽的石榴树浇水。“建国啊,这树得浇透了,今年就能结果子。”外婆的声音洪亮,带着满足的笑意。魏建国乐呵呵地应着,手里的水桶摇摇晃晃,洒出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魏梦笙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昨夜梦境的最后一个画面:一片温暖的金色光芒,包裹着模糊的人影,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
这样的幸福,似乎会永远持续下去。
幸福的裂缝,往往出现在最不经意的时刻。
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魏建国和林秀兰从邻市探望老战友回来。车子开进院子时,魏梦笙正和嫂嫂王慧在摘院子里的黄瓜。
“爸,妈,你们回来啦!”魏梦笙跑过去帮忙开车门。
魏建国笑着点头,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给你们带了点特产。”
林秀兰最后下车,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神情。她弯腰,从车座底下抱出一个毛茸茸黑黢黢的东西。“你们看,我们回来时在加油站发现的,非要上我们车,我看着它的眼神太可怜了......”
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狗,没有一丝杂毛,连眼睛都是深不见底的黑。它蜷缩在林秀兰怀里,安静得不像一条流浪狗,只是用那双黑得惊人的眼睛,缓缓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魏梦笙身上时,停留了片刻。
魏梦笙心里莫名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秀兰,这哪来的狗啊?”外婆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黑狗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妈,我在加油站加油的时候,它突然窜到我脚边,我看它可怜,就给带回来了。”林秀兰抚摸着黑狗的背,语气里满是怜惜,“你看它多乖,一点都不闹。”
“这狗……是纯黑的啊。”外婆的声音低沉了些,“乡下有种说法,纯黑的狗叫黑灵,邪性得很。”
“妈,您说什么呢,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林秀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它就是一条普通的流浪狗,我看它通人性,就留下吧,还能看家护院呢。”
魏建国也附和道:“秀兰说得对,一条狗而已,别想那么多。既然秀兰喜欢,就留下吧。不然我们也不会带回来了。”
魏梦笙看着那条黑狗,它依然安静地趴在林秀兰怀里,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她想起了自己某些模糊不清的梦境。她甩了甩头,把这莫名的联想抛开——大概是最近解析梦境太累了。
这条黑狗被父亲取名为“黑子”。林秀兰对它格外上心,特意在院子东南角的厕所旁边给它搭了个窝,还找了条长长的铁链,一端拴着黑子,另一端通过长长的铁丝套环,固定在地面的铁桩上,这样它就能在院子里自由活动,又不会跑出去。
黑子长得很快,也很壮实。魏建国每天下班路过菜市场,都会给它带些碎肉回来,没多久,它就从刚来时瘦骨嶙峋的样子,变得油光水滑,高大健壮。它的叫声尖锐响亮,能传遍大半个家属院,确实是个看家护院的好手。
日子似乎和往常一样平静。魏梦笙依旧每天上课、做题、解析梦境,家里人也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只是偶尔,魏梦笙会在深夜被黑子的叫声惊醒,那叫声和平时的警戒不同,带着一种奇异的频率,像是在回应什么,又像是在召唤什么。
她的梦境也开始变得奇怪。不再是清晰的预言或模糊的片段,而是充斥着断断续续的吵闹声,还有一个女孩压抑的哭泣声。她看不清哭泣的人是谁,只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恐惧。
但这些变化,都被魏梦笙归结为学习压力太大。她从小就被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困扰,早已习惯了这种“毛病”。只要现实中的生活依然安稳,梦境再奇怪,她也能坦然接受。
直到第一个“怪事”发生。